过往数载,萧榆觉得已经能够主动做的选择并不多。
他更多的是被动地在接受着被安排,被选择。
被动地出生在皇家。
被动地成为太子,被动地被强大却自负的父皇厌弃,被动地接受来自母后的严厉督促。
然后,三年前,被动地被追杀,遇见了晋炀,就因为…就因为那时尚不知自己心意时对那人的下意识亲近,他在河溪村留了半载。
却因为这半年,只是半年而已。
再回京时,他却只能被动接受母后已经去世的噩耗。
巨大的茫然痛苦过后,他终于意识到权利的强大。
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用各种不择手段的方式笼络朝臣,在复杂交错的夺位之争里强势地占有着一席之地。
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父皇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掌控了,于是开始想方设法给成王留依仗,甚至在他得到消息逼宫时,那位已然苍老的父皇还颤抖着手想要留一道传位成王的圣旨。
萧榆知道,若是真的让成王继位,那么他自己以及宣阳侯府,下场只会是生不如死。
所以,他没有犹豫,提剑对准了幼时也曾崇拜的父皇。
对方颤抖手怒骂,全然没了一个帝王的威严气魄。
“朕是你的父皇!你这么做以后会遭报应的!”
“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在听了那道士说你是祸国灾星时没有立刻杀了你!”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萧榆冷眼看着歇斯底里的父皇怒骂完,竟直接仰头昏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
萧榆麻木地站在原地很久,才转身离开。
如今,皇位唾手可得,他终于不用再被动地承受着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选择,也不用眼睁睁地看着想要护着的亲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遭受痛苦。
天下,已然握在手中。
所以,这皇位,他如何能放弃。
*
晋炀看着自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的萧榆,对方侧着身子,周身都是仓皇茫然的气息。
晋炀心口微动,有密密麻麻的心疼席卷而来,他神色复杂,最终还是上前一步,坐在他身边。
张开双手轻轻地将这位年轻帝王揽在怀里,“对不起,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心软,你有自己的选择,我会尊重你的。”
萧榆终于回神,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温暖气息,贪婪地闭上眼睛。
一室温情。
过了好久,晋炀感觉到肩上的重量渐渐变沉,他轻轻推开怀中的人,对方正闭着眼,眼尾处还有疑似干涸的泪痕。
看着因为自己放开的动作,萧榆皱起的眉头,晋炀叹息一声,认命地再次将人抱住,轻轻地躺在床上。
如此深的夜,谁又能真的克制。
……
晨光微亮,万物清新,院内的桃花已经半开,彰显着春天独自盛放的美丽。
“陛下,可要备水梳洗?”
宫人恭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萧榆瞬间睁眼,刚想下意识回答,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
他被人抱在怀里,还枕着这人的手臂,近在咫尺的面容清朗俊逸,满是他刻在心里的样子。
萧榆屏住呼吸,抬手去描绘他的额际,不受控制地往下,指尖即将落在唇边时却停下来。
昨夜的记忆回落,他既沉迷于眼前人可能也心悦自己的巨大惊喜中,也为他想要自己做出的那个选择而觉得痛苦。
宫人在屋外再一次出声,萧榆闭了闭眼稳住心绪,开始轻轻退出着怀抱起身。
“陛下。”
萧榆浑身一震,想回头看时,晋炀也已经起身,熟悉的气息再次涌来,他突然觉得有些无措,“朕…朕要下床梳洗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晋炀见他紧张成这样,轻笑了声,“好,那我等陛下。”
萧榆耳尖红红地离开了。
晋炀自觉地待着,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如今,他已经没有再等那个答案的必要了。
想到这,晋炀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舍来,他目光落在虚处,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眼中晦暗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晋炀猛然回神,看见一身黄袍的萧榆缓步走进来,他眼睛里是看向自己时独有的星辰亮光。
晋炀心里一动,再待一段时间吧,再陪他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萧榆就已经近身,他低下身子,和晋炀平视着,“朕已经支开宫人了,你想离开的话,便走吧。”
“昨夜是朕的不对,把你带来这里。”
“朕以后都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晋炀静静地听着他说。
萧榆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但不受控制的还是带了一些哽:“我没办法放弃这皇位,晋炀,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既然已经抢来这皇位,总得负起责任吧。
“我依然心悦你,依然舍不得你,但却不再想使什么手段留下你了,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我放你走。”
那样留下他,只会消磨晋炀心里对他可能会有的心意,他不愿意这样。
便做一回那话本中的人物。
不相忘,但相离。
晋炀沉默一会儿,最后点点头,轻声道:“好。”
萧榆得了回答,顾不得心里是什么感受,道:“那我先离开,你一会儿就离开这里,想来以你的武功,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好。”
嘱咐完,萧榆便想起身,只是还未有所动作,手腕就被人握住,他诧异一瞬,下一刻,便有温暖又柔软的落在唇上。
萧榆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克制住心里瞬间涌上的情绪,缓缓闭上眼睛。
……
“你昨晚去哪了?”
趁着师傅还没来,夏黎看向身边的人,好奇问道。
晋炀:“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在?”
夏黎哼一声,“本世子得了一个有趣的玩意儿,想找你一块儿玩玩来着,却没想到去了你的院子,发现竟然空无一人!”
“说!去哪了?!”
被劫走了,还能去哪,尤其他现在还想回到劫匪那去呢。
晋炀郁闷到不想说话,敷衍道:“见义勇为,劫富济贫去了。”
“你说真的?”夏黎用怀疑的眼神看他,又突然看见什么,“你嘴角怎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