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啥？”

“啊？”

不止蝎子一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你……”

幺幺抬头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大壮。

大壮出奇的高，尤其是在一种弯腰驼背的农民面前。

大家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在幺幺的阿爸面前跪下。

“叔，大壮对不起你。”

“大壮，你这是……”

幺爸退后一步避开。

大壮的父母和他从小认识，三个人从小到大玩在一块儿，可是好多年前，他们外出务工，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大壮那时候上初中，后来也没上了，就回来等着他爸妈。

一等就到了现在。

他的爸妈是死了，是重新过上好日子了，还是怎么样了，大家都不知道。

反正这么多年来，大壮的爸妈就成了这两个村子里很神奇的避讳，大家都不提。

但是大家对大壮都很好，出奇地好。

而大壮也很有出息，长得人高马大的，干活也勤快，大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但是他之前都没想过要娶妻。

可前几天一说幺幺，他就同意了。

大家才知道，原来大个子的大壮有喜欢的人了。

幺幺从小在外这么多年，只偶尔几次回来，但是每次大壮都会偷偷看她。

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身上有鲜活的感觉。

像村子里那些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有朝气。

大壮想，他的父母这么喜欢外面，大概外面也都是有这样气质的人吧。

但是现在，大壮他不想要娶幺幺了。

“为什么？”

幺幺的阿妈跑过来，有些不解，然后抬头环视了一遍宫鸿几个，有点咬牙切齿：“是不是这几个人的原因。”

她拉过自己的女儿：“我就知道，你在外面交的那些朋友……”

“阿妈！”

幺幺甩开她的手：“我不准你说我的朋友们。”

“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清楚多少呢？”

幺幺是恨得，她恨自己的父母没管过自己却要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指手画脚，恨他们明明不懂自己却要自以为是地说是为了自己好。

“我根本就不想嫁，这样一来，正好。”

“幺幺！”

幺妈平时是个冷静的，也还算温良，但是今天她直觉有点不受控。

“我……”

“姨。”

大壮拉住幺妈：“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不想，我对不起幺幺。”

他看了眼宫鸿几个：“我，我今天在金钱面前动摇了，有人问我，如果给我三万不娶幺幺的话，我同意吗。我，我当时，迟疑了。”

宫鸿几个瞪大了眼睛。

大壮继续：“我，我想，比起娶幺幺，我还是更喜欢赚钱的，我不想娶了，娶老婆要花好多钱的。”

大壮这理由太蹩脚了，但是大家都懂了。

“大壮你确定吗？”

幺爸扶起大壮，盯着他眼睛问他。

“嗯，叔，我确定。”

“好。”

“阿爸？”

幺幺没懂她爸是什么意思。

“幺啊。”

“嗯。”

幺幺走上前来。

幺爸拍了两下她的胳膊，好好看着她。

幺爸还没幺幺高，整个一小老头，但是一双眼睛却有东西。

岁月的痕迹在这里交织停留，留下这种饱含情感的复杂的目光。

“你走吧。”

“爸？！”

幺幺一时间五味杂陈，内心既慌张又惶恐带着复杂地喜悦和难以置信。

交织在一片，顿时眼睛里的泪水就混着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滚了下来，留在嘴角是咸苦发酸的味道。

“阿爸知道你在外面是在干大事情，阿爸想以后从电视里看到你，你告诉阿爸，你能做到吗？”

阿爸指着稻田里的幕布，震耳发聩：“就像那样的电影，还能拍出来吗！”

“爸！我能！”

为每一位值得称赞和敬佩的平凡人民发声，是她这一辈子唯一要做的事情！

不止她，宫鸿、蝎子和柠檬，他们就是为了这样目标，才走到一起，并且未来，他们会越走越远！

“好！真是我的好幺幺。”

阿爸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走。

“明天你奶奶出殡，送她最后一程吧。”

“是！”

幺幺要紧了牙关，眼泪像琴川的水一样决堤而下，泗流成河。

“奶奶……”

幺爸走了，幺妈见大壮是铁了心不娶了，也没得说，只摇头叹了口气，跟着回去了。

宫鸿手里还握着套路大壮的录音，但是现在，他对大壮只有佩服。

“大壮你……”

蝎子很愧疚，他留在这里也没事干，所以他上前一步：“家里的锅还没洗干净吧，我给你洗。”

“大壮哥，对不起！”

柠檬抓了两下头，只一句真诚的道歉送上。

“大壮哥，谢谢你！”

宫鸿握紧了手机，恨不得把手机里拙劣的录音删掉。

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这般心灵澄净的人，他替自己感到不齿。

“哦，锅还没洗完。”

大壮挠挠头皮。

“你跟我回去洗吧。”

“行！”

蝎子爽快跟上。

大壮没动。

“大壮哥，不走吗？”

蝎子回头。

大壮鞋尖撵了撵泥地，低头：“我，幺幺，对不起！”

他飞快道完歉就跑了。

幺幺不明所以。

“大概为了那一点点对金钱的动摇，他真的很难安吧。”

又或者，是为了让幺幺觉得这确实是他的过错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为了那一点点能让幺幺不愧疚的可能。

他愿意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我对不起他。”

大壮是个好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

宫鸿也认同这一点。

这里面，没人比他更加聪明了。

电影看完了，戏也结束了，大家都回去了。

“你们晚上睡哪里？”

他们村子确实没有多余的床铺。

“大壮家，我们的衣服还在晾着。”

“好。”

幺幺抹着泪：“谢谢你们还愿意坚持等我。”

宫鸿和柠檬对视一眼：“当然，我们是一个团队。”

“团队就要一起。”

“等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回琴川。”

柠檬搓搓手：“琴川很漂亮，幺幺你会喜欢的。”

那里的一切都很美，美得自然，美得毫无打扰。

“好。”

“我们一起。”

幺幺微微一笑，抬步往自己家里走。

这个夏天，关于稻田里的一个约定，小小的又很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