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一袋子书已被他随手扔在脚边,一只手紧紧握住林秋围的手臂,在他缓过来之前不让她离开。
“学长,有事找我吗?”她没有躲避男生的触碰,好似浑然不知,仍然笑得温和。
宋阳心底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意,他伸手捂住女生下半张脸,遮盖住那个令人心疼、令人不适的笑容。
“林秋围,别笑了。”
自从发现她精神状态不佳,他从来没用过这样严肃的语气跟她讲话。林秋围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位学长为什幺跟她生气。曾经身边所有人,都喜欢看她笑。
宋阳自认不是什幺同情心泛滥的人,也没有那幺多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但冥冥之中这个女孩一直有种深深吸引他的气场。
每次看见她,都好像在看一出默剧。她一举一动都从容不迫,却总带着一点垂死挣扎的绝望感。疏离又神秘。
那时他认为当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刻意了忽略内心的波澜,但眼看她情况越来越糟,甚至开始伤害自己,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宋阳轻轻掀起她衣袖,那血果然是从手腕处开始流淌,一片暗红晃得他眼前晕眩。
林秋围随之看过去,像这才察觉一样,皱起眉头,抱歉地看了一眼宋阳,“不好意思,我马上会处理。”
“你该道歉的是你自己!”宋阳被气昏了头,低声吼道。但理智又告诉他对一个病人发泄并不明智,他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然后拉起林秋围就要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学长,我这里有处理伤口的药,我不想去医务室。”
的确,手腕上的伤太容易引起医生的怀疑,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被人质问,被人评头论足。
宋阳懊恼自己此刻的神经大条,“去医院吗?”
她摇头,用卫衣袖子把整个手笼罩起来,走在前面。
林秋围在活动中心一楼的卫生间冲洗干净血迹,然后上了顶楼,轻车熟路地爬窗上了天台。
这期间宋阳紧随其后,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在台阶上坐下,从书包里掏出酒精、棉签、纱布,还有不知名的一管药水,哪怕是一只手操作,动作熟练得却好似做过无数次。
宋阳这才看清她的伤口,并不算深,但仔细一看,那个地方明显有曾经结痂的痕迹。这说明,她每一次,都在相同的地方划下一刀,等待愈合,又再次割开。
林秋围知道宋阳一直看着他,也能猜到他的心思,无非同情、怜悯、疑惑......她给手腕裹上纱布,自顾开口,“奇怪吗?我每次都割相同的地方。因为这样方便,不至于留下太多痕迹,一块手表就能遮住。”
她很平静,逻辑清晰,没有常见的歇斯底里,更没有回避问题。像是在跟宋阳解释,实则只是跟自己对话。反倒这样,让宋阳觉得更棘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给足她空间。
“学长,之前我说过吧,我很怕死。但我想,每一次适应疼痛的过程我都在一点一点克服死亡带来的恐惧。”
她擡起左手,看着已经包扎起来的手腕,那眼神空洞得仿佛已经预见到生命最后一刻。
冷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在空中飞舞,露出这张会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她五官并不浓烈,但又有种与众不同的和谐。微利的眉峰,丹凤眼,都是女孩子英气的象征,只是她皮肤太白,又有些许干燥带来的纹路,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灰白,遮盖了那股气质,让她看起来无害、颓靡、易碎。
从宋阳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到她右脸下颌线的地方有两颗淡褐色的痣,让她显得真实了一些。不再那幺像易碎的瓷娃娃。
宋阳总觉得,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是精贵又精致的,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学业压力和情感纠葛。可林秋围不是。他甚至想象不到她究竟经历了什幺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生气,没有希望,每一句话都像在跟这个世界告别。
他专业成绩突出,也在各种文章论述里见过不少病例,但总归实践经验太少,对面前的女孩,他有些束手无策。他也不敢草率的告知老师,他深知学校领导层的思维总是直接而果断的,在没有真正了解林秋围之前,他不想别人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你该接受治疗。”
宋阳人生顺遂二十余年,头一次遇见让他这样纠结,这样慎之又慎的事情。
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上,眼见余晖消散,夜色降临。
夜间室外愈凉,冷风将思绪复杂的宋阳吹得清醒了些,他侧头去看,林秋围双手撑在身侧,没有聚焦地看着前方,穿得不多,却浑然不觉凉意。
他握拳轻咳了声,将围巾取下来绕到林秋围脖子上,“风太凉了,下去吧?”
她很顺从,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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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林秋围寒假要留在上海,宋阳也没了回家住的心思,托好几个朋友才在大学城找到个价格适中,环境也还不错的公寓。
他常出现在林秋围身边,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书写论文,陪她去图书馆,时间更多一点的时候还会接送她上下班。连奶茶店的同事都以为他是她男朋友,可林秋围却从来没有任何疑问。
她被动接受一切好意,也愿意回答他的所有问题。关于他为什幺对她这样上心,为什幺时间这幺充裕,为什幺不回家......
宋阳见缝插针地提问题提,比如,“秋围,你有什幺想做的事吗?”,“秋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甚至是”秋围,你有喜欢的人吗?“
每一次,她都诚实又直接地否定。
直到十二月底某一天,宋阳被召回家一趟,又赶在她下班之前到店里接她。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宋阳在一旁说个不停,他不厌其烦地问,“秋围,今天有遇到让你感兴趣的人或事吗?”
他几番周折从辅导员那里得知林秋围的外婆刚刚去世不久,猜想她的病情一定有关。他想,要想留她在这个世界上,总要让她先对什幺东西有挂念。
这次,她没有摇头说没有,她沉默地盯着地面往前走,在宋阳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慢慢开口,“有个男孩子,他很特别。”
她声音很轻,语气里有若有似无的叹息,好像在思考自己说出的这句话究竟有没有意义。
这一切都太难得,她对这个男生的审慎和疑虑也许会是“挂念”的开始。宋阳终于听到想听的答案,多少日子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透明的她身体里长出些微实线,能让他伸手去抓。
自己的心意在此刻微不足道,只要能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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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主线
秋围:我要见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