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大梁与蒙古边境战火纷争,民不聊生。彼时战役已严重影响国力,遂大梁派出使臣,以质子为压,暂求蒙古休战。
大明宫
“皇上,钦儿还小,质子之事钦儿担不住啊”
明妃手帕掩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成儿前段时候跟着护国将军出征,以后定能在沙场上大放光彩...”
“皇上...”
“皇上...”
大明宫内一片嘈杂,有皇子的嫔妃们纷纷掩面哭泣,被谈论的皇子们则低着头落座在一侧。
裴望卿慢悠悠饮尽一杯酒,神色如常。
他的母妃早产去世,唯一的舅舅几年前在大战里尸骨无存,在座之中,只有他无权无势,空有皇子身份。
这个质子,明里暗里都是他。
“好了!”裴容德大喝一声,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质子乃是为国效力,你们一个个变着法推脱,成何体统!”
哐啷一声,盛满酒的金樽摔落在地,裴容德大怒,众人慌忙低头不敢言语。
“质子三年,大梁必能在三年内恢复以往繁荣昌盛,到时皇子带功回朝,有何畏惧?!”
众人依旧一语不发,裴望卿未动声色,倒是旁边的皇后有些急不可耐。
“皇上,苏儿作为太子自当担下重任,但边境之事大,朝堂之事也不小,苏儿有心分担却力不能及......”
裴望卿挑了下眉,皇后这番话说的倒是巧妙。既将裴苏想为国效忠的心表明,又拿朝堂之事做挡箭牌。
谁人不知裴苏作为太子,自小便由裴容德亲自辅导,让谁去当质子也不可能让他去。
裴望卿抿了口酒,刚欲起身,裴容德大手一挥,案上美酒尽洒一地。
“朕还不知你心思?”
“今大梁有难,既然太子不能分担,那谁能分担谁当太子!”
裴容德起身,目光环视一周,众人匍匐在地,几位皇子更是低头不敢对视。
蒙古娜仁自来以残忍毒辣出名,别说三年,三日可能都活不成。这个太子之位,谁去谁才不是太子。
裴望卿气定神闲,欣赏着这场闹剧,手里一杯接一杯,直到酒盏空了才起身。
他这一站实在醒目,裴容德眼神落到他的身上,双唇颤抖嚅动,喃喃喊了声:
“柳儿...”
裴望卿内心嗤笑,难为他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死去的母妃。若不是当年他在母妃临产前刻意安排舅舅出征,母妃也不会气急攻心早产生下他,更不会中他人计谋早早死去。
但幸好,他已报完母妃之仇,了却心中一桩大事。
只是这大梁…
始终是护他爱他的舅舅一块心病。
裴望卿敛下神色,右手执起玄色长袍,双膝跪地,面上不卑不亢。
“父皇,儿臣愿意作为质子前去”
这话一出,堂内一片哗然。众人皆是松了口气,皇后苍白的脸蓦地红润起来,浮出一丝庆幸,看向裴望卿的眼神都缓和下来。
“卿儿,此番前去凶险万分,你切要照顾好自己”
呵,裴望卿垂眸,眼底讥笑之意微微泄露,而后磕头跪谢。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堂内气氛顿时变得轻活起来,明明裴容德还未曾言语,但众人已经不谋而合的认定裴望卿即是质子。
许久,裴容德衣诀轻拂,神色有些疲乏,“先退下吧,卿儿留下”
顷刻间,堂内只剩他们二人。
“卿儿,可恨父皇?”
裴容德像是老了几岁,说话开始有些飘忽不定。
恨,怎么不恨,但他已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不想站在帝王角度去思考这人是否有错,也不想作为一个孩子去奢求那零星半点的疼爱。
大仇已报,他早已是无牵无挂之人,何必还在乎那些所谓的感情。
“未曾”
裴望卿微微颔首,神色不明。
“嗯”
两人一时无言,裴容德这才惊觉自己对这个孩子了解实在太少。
年少时和沐柳沐朗城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嬉笑声隐约响在耳侧。
“朕...”
话语迟迟未落下,裴望卿弓着身子,享受着一代帝王难得一见的怅然时刻。
“此去...多多顾及自己”
终究没有说出那句带着歉意的话。
裴望卿眼底晦暗莫深,嘴角却异常扩出个巨大笑容。
“儿臣...领旨”
……
“殿下,您路上一定要平平安安”老嬷嬷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一头银发证明这个老人时日已经不多。
“老身年事已高,让顺安留在您身边,当个使唤吧”
“嬷嬷”裴望卿双手扶住,眼里难得有些不舍,“让顺安留下给您养老送终...”
“嬷嬷,这是作甚!”
裴望卿话还没说完,看到老嬷嬷双膝作势跪下,连忙一扶。
“殿下,老身别无所求,只求您带着顺安”
“老身是小姐捡回来的老婆子,本就没几年能活,得幸在沐家苟活多年”
“如今你有难,让顺安在您旁边做个伴也是好的”
裴望卿鼻尖略有酸涩,在宫里这么多年,只有嬷嬷与他相依为命。嬷嬷的儿子儿媳早已随舅舅死于战场,如今再让他带走唯一的孙子,他如何能?
“嬷嬷,真的不可,顺安是个好孩子,我已经给你们安顿好后路...”
“殿下!”老嬷嬷收回手,语气罕见的有些硬,“我们一家的命都是小姐给的,能和沐家人死在一起,那也是好的”
“来,顺安,给殿下磕个头”
老嬷嬷牵过身后乖巧的孩子,顺安立马跪下,将头狠狠往地上一磕,声音稚嫩道:“殿下,顺安能好好服侍殿下的,留下顺安吧”
话已至此,裴望卿含泪点了点头,牵着这个只过他大腿根处的孩子,奔赴塞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