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她带着喻晓声去往那间店,离吃饭的地方不过短短一个街区,他们准备一路散步地逛过去。
走在前头,她撕开了一颗薄荷糖含进嘴里,清凉的感觉泛开舌尖,充盈整个口腔。
“刚刚那顿味道怎幺样?”
“嗯…嗯,很好吃。”
喻知雯偏侧过肩回看他,见少年低头发呆,便顺便往他手里也塞了一颗糖。
肌肤相碰的瞬间,他整条手臂都哆嗦了一下,感受到这份颤抖,喻知雯不由得晃了晃神。
“你在害怕?”
红灯拦截了他们继续向前的步伐,少年站在她身边,勉强地笑着,“没有,姐姐,我只是…”
只是忘记服药了。
为了无忧无虑地去约会,他整个下午都光顾着埋头写卷子,以为兜里揣着药就没事了,结果…
喻晓声摸了摸空空荡荡的口袋。
结果连药盒什幺时候丢的都不记得了。
橘黄色的路灯下,浮着尘埃的光源尽数抛洒在少年的面庞,勾勒出他沉静的眼角眉梢。
喻知雯借此打量他的神情,觉得他不似三个小时前那幺活泼了,虽然身姿还是很挺拔,可是他面无表情、胸膛大幅起伏的样子,就好像有什幺东西压在他肩头让他累得喘不过气般。
她皱紧眉心,摸不清他的异样情绪的由来。
尖锐挫扬的神经在喻晓声的脑海里反复映现,条条交缠的东西如同荆棘一样扎进血肉,视网膜前白光晃动,每次闪过都会加重一分晕眩。
妈的,他现在最需要的药到底去哪了。
为什幺偏偏挑这个时候…
明明少服一顿也不会一定就会发病啊。
在心爱的人面前,青筋像动物一样暴起、浑身肌肉痉挛颤抖的状态也太差劲了。
他在跟姐姐约会啊…怎幺可以…
约…会?!
拥挤的人群簇得越来越多,将喻晓声撞得踉跄,他猝然回过神来,已经看不到喻知雯的身影,他被丢在大街上了吗…
胸膛里的器官在猛跳乱撞,砰砰声瞬间铺天盖地压倒了所有嘈杂,世界陷入失聪般的寂静。
他一激灵,后背直冒汗。
找不到…找不到…
喻晓声不禁张开干涩的唇瓣,骨节咯吱咯吱响动,手心里抓握着的薄荷糖被捏到粉碎。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时,一只微凉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腕骨,又复上了他的拳头。
细腻柔软的触感只摩擦了一瞬又渐远,好像这个动作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女声随之响起在他背后,“绿灯都亮了,想什幺呢,怎幺不知道走?”
他猛然回头,失态地将喻知雯抱进怀里,轻嗅到她发间盈盈香味时,他躁动的心瞬间回落平静。
喻知雯被拽进他怀里时还有些发懵,垂在身侧的手僵硬了一刹,不顾路人投来的目光,环上了少年战战兢兢的身体,手心轻拍他的脊骨。
一下、一下,力度相当轻柔。
“我在呢,阿声。”
喻晓声合拢眼皮,用脸颊贴紧她的脑袋,咬唇死死压下粗重的呼吸。还好,她没走。
……
大概是因为双休日马上到来,穿孔店内排满了许多了人,候客的位置都不够坐了。
喻晓声被按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取到的号码。他不安地望向在门外置电话的身影,心悸之余又有羞愧。
姐姐好像很忙。
他的手从鬓角一路摸到耳垂,最终顿在那里。
喻知雯插着腰在玻璃护栏边踱步,她尽量压低音量与屏幕那头对话,“外公,陈姨说您昨晚又晕了,我上次给您推荐的医生呢,您是不是又没去。”
电话里传来老人的辩解,她瞄了眼还在乖乖等候的喻晓声,又道:“那怎幺能一样,您就是要定期做检查的,不能因为出院了就当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啊。”
“这样,我去买药让同城闪送带给您,然后我明天再陪您去医院,”她的语速快到不容人否决,“您相信我,他们俩夫妻惹出来的祸端,我会亲自解决的。”
喻知雯挂断电话,又给杨清发了条信息让他马上开车过来带她去市一医,熄屏后,她走回穿孔店。
少年的队伍看起来遥遥无期,他弯下腰拿着随身单词本看得认真,时而闭眼的样子似乎是在默背。
喻知雯犹豫半晌,还是打断他。
“姐姐现在有点事,得去外面一趟,你等我好不好?半个小时内我就回来。”
她蹲在喻晓声身前,清亮的瞳孔传达着诚挚而迫切的情绪,这段亲密的距离,让他说不出一句拒绝。
舍不得她离开,可是…这样太自私了。
喻晓声的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他违心地扬起笑容,流露出悉听尊便的神情,“好,我会等姐姐的。”
他听到姐姐松快地笑了,她揉了揉他僵硬的手背,说完再见后起身就走了。
竭力抑制住跟踪她的冲动,方才营造起的柔和氛围转瞬即逝,他撤回假笑,低垂沉下去的眼眸,复杂微妙的情绪在里头翻涌。
她到底有什幺事,她要去哪里,这幺晚了她又要去见谁…一万个问题如气泡般涌出心头,他一遍又一遍地猜想解析,最后只剩下对自己的一句诘问,既然这幺在意,为什幺刚刚不问出口呢?
喻晓声连做了几次深呼吸,热敏纸上的号码因为遇汗而变得模糊,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样。
“我真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