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就随着殷玊从石梯走上了地面。
这是一个类似祠堂的地方。
屋中立着的四根顶天立地的描金红柱,堂前有一方香案,上面摆放着还在徐徐燃烧的线香,而后则是一尊栩栩如生、通体雪白的鲛人雕像。
见二人眼中都有疑惑,殷玊便主动开口介绍:“这里是海神祠,用来供奉海神的。”
“什么海神,那分明就是群人身鱼尾的牲畜。那些鲛人那样残害你们,你们反而还要建一座祠堂来供奉祭拜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明光一想起陈伯跟他讲述的故事,便觉义愤填膺。
“这位明光小兄弟倒是颇有些义薄云天之气。”殷玊叹息着摇了摇头,“可惜呀,有些事就是没有道理的,或者说道理不在寻常人那边。”
“我刚刚听到这上面似乎有诵经声,是怎么回事?”瑞翎垂下眼,打量着地上分布排列整齐的蒲团。
“选拔出来的圣子在祭祀前三天晚上,每天都要来此为海神诵经祈福,以佑泉客城来年昌平。”
“都是要去送死的,这祈的到底是哪门子的福。”这种仿佛眼睁睁看着人跳进火坑的深深无力感,让他心中越发郁闷,只恨自己太过弱小。
瑞翎看着眼前的鲛人像,也觉隐隐有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力量……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虽然殷玊刚才的话像极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但瑞翎还是没有因此放下戒心。
看着殷玊转动香案上的香炉后,石梯上方的地砖自动合上,他心里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没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四处游历的散修罢了。”
瑞翎不信,能凭空认出他身份的,绝不可能像他口中平平无奇。
他趁着殷玊不注意,贴近明光,附在他耳旁小声道:“这人有古怪,待会我吸引他注意,你快跑出去。”
好似是察觉到什么,殷玊竟然在此时说了一句——
“这里地形复杂,二位切记跟在我身后,莫要乱跑被他们发现。”
明光有些犹豫:“阿翎,要不再看看?”
“来不及了。”瑞翎撂下话就冲到殷玊面前,朝他撒了一把白色粉末。
见状,明光只好听了瑞翎的话趁着殷玊用扇子挡下的空荡,冲出了祠堂,而瑞翎也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二人如两只无头苍蝇般在这里乱窜,果然如殷玊所说,没一会就被守卫发现了。
“原来在这啊,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这又是先前那头领,还是领着一大帮子人来堵他们,一摸一样的场景。
“我说你们钻进那屋子之后去哪了,怎么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这么邪乎。”
明光和瑞翎相视一眼,没有说出实情。
他们想,大概刚刚在那间屋子里找到秘密通道真的是歪打正着,就是化龙教的都不一定知道。
“不说?行,不说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可以抓你们去交差。”头领的视线越过二人,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殷玊身上,“殷先生,这俩人是你发现的?”
“你,你,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明光转身看向殷玊,清澈的瞳仁动荡着,满脸都是被人欺骗后的震惊与气愤。
“既然你也是来抓我们的,刚刚为什么还骗我们会把我们救出去,是在耍我们玩吗,真是卑鄙!”殷玊在明光眼里原本还算光辉的形象一下就跌成了喜欢玩弄别人,满腹邪术的阴险小人。
而殷玊看着刚刚那只顺毛小狗炸了毛,也只是淡定一笑:“不然哪来的乐子?”
相比明光,瑞翎则没多大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哈哈哈哈殷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欺负人啊,好了好了,话不多说,这俩人我就先带下去关着了。”
“慢着!”就在他们即将被人押走时,明光突然出声。
“又有什么事啊,别想耍花招。”
明光踌躇着低声开口:“放了陈心。”
“谁?”
“陈心!陈伯的女儿!既然我是被陈伯带来用来换他的女儿的,那你们就应该放了他女儿。”
他这一番话让瑞翎和殷玊齐齐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奥,原来是那个糟老头子的女儿啊。”头领有点奇怪的看了明光一眼,随后果断拒绝,“放不了。”
“为什么?”明光以为他不想放人,登时怒了,“你们说话不算数?!”
“她早死了,来这第一天就撞死了,尸体都扔进海里找不见了,怎么放啊?”头领发出一声嗤笑,“你是被那老头子骗来的吧,还管他那么多干什么,真蠢。”
真蠢。
这也是殷玊和瑞翎对他的评价。
看着眼前为了一个害他被抓的老头打抱不平的明光,殷玊眼帘微垂,遮住了眸底异样的光彩。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明光不敢想象陈伯知道真相后的样子。
“还好没告诉他,不然你们俩可就落不到我们手里了。”那头领完全不当一回事,与旁边的守卫一同嘻笑起来,嘲笑着明光的愚蠢,“带走带走。”
被强行带走的明光扬声大喊:“混蛋,一群混蛋!”
殷玊想着刚刚明光与他擦肩而过时,那个蓄满泪水又坚强不屈的眼神,只觉心里痒痒……
他一边用扇子敲打手心,一边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背影,喃喃自语:“有趣,这次可真有趣。”
明光和瑞翎二人很快被带进了一个有大水池的屋子里。
二人被推下池洗涮了几下后就又被抓了起来,穿上了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些圣子身上的衣服,然后被人带进了一个空屋中。
刚恢复了些灵力的明光想再冒险一试,可看清了现在形式的瑞翎知道仅凭他们二人之力是绝对逃不出去的,所以制止了他。
他们想了一夜的办法,可是却没一个可通的,想着想着外面的天竟然都亮了,而这也预告着祭祀正式开始。
两人坐着单独的马车,跟其他圣子一起穿过街巷来到了海边偌大的祭坛边,旁边则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除了明光和瑞翎还待在马车中,其他圣子都已经上了祭坛。
虽然大都是表情肃穆悲伤,却还是都规规矩矩得坐在蒲团上,连那些孩童也没有发出任何喧闹之声。
他们闭着眼睛齐齐吟诵着晦涩的经文,一遍罢,海水突然从中间分开,显露出一条从海中向上延伸,由海水组成的阶梯。
数个衣着华丽,容貌甚美的男女从海下踩着阶梯走至了岸上。
两边的波涛如巨兽汹涌嘶吼却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挡住一般,完全不敢越过边界分毫。
明光透过车窗看着他们,问着一旁的瑞翎:“阿翎,他们应该就是鲛人吧,为什么没有鱼尾啊?”
“没见识,鲛人族修炼至一定程度,就可自动变换鱼尾和人腿。”
“哦……你说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单独关在这?”
“不知道,不过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瑞翎也在打量着他们。
他们走上岸的那一刻,周围所有人就都低头下跪,齐声喊道:“海神永寿,佑我瀛丈,万世不朽,谁与争辉!”
这些人都是泉客城的百姓,那些前来游玩的外人是近不了这里的。
在他们高昂的口号声中,化龙教的教主也终于现身,而昨日他们见到的那个名叫殷玊的神秘男子也伴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接见了鲛人族。
明光和瑞翎距离他们有些远,不能听到他们在交谈些什么,只能大概看出那教主似乎很忌惮鲛人族,对他们十分恭敬。
过了一会,等那些圣子吟诵完毕之后,被灵锁束缚了全身的两人就被带到了鲛人族面前。
“陛下,这二人可是我今年发现顶好的苗子,特别是左边,那可真是貌美非常,您看如何?”唐林对着他笑得格外殷勤。
“不错,却是少见的姿容,叫什么名字?”北旻看着面前冷冷盯着自己的瑞翎,来了兴趣。
瑞翎厌恶他以及其他人黏在他脸上的目光,闷声不吭得将头撇向一边。
“我们王上问你话呢,没听见?”旁边一个男性鲛人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下了座走到他身边,扬起手就要打。
明光连忙挡在瑞翎身前,怒道:“喂,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干什么!”
“哼对付你们这种低等性奴,我想动手就动手,有问题吗?”那鲛人说着一把推开明光,又要将巴掌落在瑞翎脸上,却被北旻出声制止了。
“元奇,我都还没有享用,你就打花了他那张脸,这像话吗?”北旻皱着眉将惶恐的鲛人挥退到了一边,“不过是个名字,不说就不说,反正性奴也不需要名字。
听着他们左一个性奴,右一个性奴,瑞翎的怒火无法再遏制:“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跟本少爷说话,真是不知死活!”
被众星捧月惯了的瑞小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可他却忘了,此时他不在楚泉宗,身边人也没有知道他身份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唐林听到他这话脸都吓白了,连忙向北旻请罪:“实在万分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这奴才,我立马把他带下去,请您恕罪。”
“等等,不过脾气坏了点,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我带回去磨磨他的脾性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阿翎,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拼死也不会让他们动你。”
见明光目光坚毅得看向自己,他想起了那天在客栈明光与他第一次见面就毫无保留得救了他……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明光现在根本不可能有本事护他周全,他却相信明光不会食言。
“谁要你保护,自己都大难临头了,你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父王,旁边那个我要了,待会带回去可得我先紧着我玩,成不成?”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明光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俏丽女子指着自己,还对他抛了个媚眼。
“怎么不成?霏儿喜欢的为父怎么能不给呢?待会带回去,你慢慢玩,玩个过瘾才好哈哈哈哈哈。”
明光看着台上女子略带几分娇俏的神情,却只觉一片恶寒,浑身怒火中烧。
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殷玊,而殷玊正好也在看他。
这男子一如昨天般颇有书生气质,嘴角隐约还勾着点笑意,真是与那人皮下掩藏的黑心完全不一样。
他愤愤得想着,又见殷玊朝着他比了几个口型,似乎是在对他说些什么。
明光看不大清,也不想看,直接将脸别了过去。
他料这人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大局将定,所有人都即将被鲛人一族带走之际,明光已经决定使用师傅传给他的最强杀招。
此杀招威力巨大,甚至可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一段境界,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燃烧生命。
使用者不仅会修为大退,就是体内脏器也会渐渐衰弱枯竭。
毫不夸张的说,使用过后,使用者最多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只比自爆好上一点。
可为了救瑞翎,他别无选择。
现在只能希望他这招能暂时阻挡一下那些人,为瑞翎多争取一些逃跑时间。
就在明光下定决心,开始积蓄灵力之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支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