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盘古的部分,是作者胡诌的,《镇魂》里没有,具体是怎么诌的,详见番外-听说我创了个世。
-----正文-----
伴随着王豫的声音,黑雾缭绕散去,便显出龙城大学生物工程系教授温文儒雅的样子。
沈巍一双形状优美到极致的黑眸,自平光眼镜的后面,静静地看向王豫:“王豫先生。”
正是这样的目光,等待十万年依旧不改初衷的目光,直直的,披荆斩棘,容不得一丝弯折,看得人心和世界都是敞亮的。王豫迎上这样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他开口,一如既往的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抑扬顿挫:“我请沈教授来,是有些问题,想当面问你。”
“你失忆了。”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沈巍只是为人端方,不是个傻子。或者说恰恰相反,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适应了人类的身份人类的生活,年纪轻轻就当了龙城大学的生物工程系教授,沈巍的聪慧机敏,非常人能够匹敌。
初见时,王豫靠着一句“清减”蒙混过关,却在审讯唐东时露了端倪。
跟沈巍的过往,一开始,王豫还以为是系统忘记将来龙去脉塞进他脑子里的金手指。但唐东的死,顺利地将这段有沈巍参与,甚至记录在《地君册》里被命名为创世的部分变成了遗失的记忆。
在聪明人面前自作聪明是不智的,王豫点头,从容而坦然:“是的,我失忆了,想从你这里找回来。”
沈巍也点头,环顾四周,了然:“你还遣退了旁人。”
《东宫》的剧情在王豫获得李承鄞的同时就塞进了他的脑海,李承鄞的台词自然也塞进了王豫的脑子。
连续剧的最后一幕,年迈的李承鄞垂垂老矣,坐拥万里江山永享无边孤单的帝王望着镜头,皱纹丛生的眼满是茫然——“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可忘川在哪儿啊?”
李承鄞后半辈子在痛失所爱的记忆里反复煎熬,至死,都没能够再次找到忘川。
要寻找遗失的记忆,放着头脑清明还写了书的沈教授不问,却去问辗转半生求而不得的李承鄞,这样舍近求远,实在不符合王豫一贯精明的人设,他这样做,不过是给明楼找个事情做而已。
明长官长袖善舞,并不是一位可以全然信赖的盟友,王豫深知这一点。
王豫之所以为王豫,就是他在失去臂膀惊痛之际,也没忘记要算计,这一铭刻进骨子的本能,是他最大的筹码,赖以生存,让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明长官也不负所望,毛遂自荐,主动将找忘川的工作揽了过去。
而后,远远地打发了禾绿,让她大晚上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去监狱里送心形草,也是相同的目的。
支走了明楼禾绿,在换了一波家用NPC的崭新宅子里,王豫顺利地等来了在十万年前大战中崭露头角的地星首领,黑袍使大人:“是的,我不要被第三个人知道。”
沈巍忽然一歪头:“你记得你的腿是怎么瘸的吗?”
王豫一怔,头摇得坦然:“我不记得,或是沈教授知道缘由?”
沈巍却没有急着回答,他摆正了脑袋,长腿屈伸,到王豫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沈巍端正地坐着,双眸紧紧盯着王豫,薄唇抿起的曲线是令人忍不住想要跟着一起微笑的弧度:“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王豫先生,但王豫先生,你拿什么来跟我交换?”
沈巍的话在王豫的意料之中,他虽然遗失了关于创世的记忆,但还有对《镇魂》剧情的熟知作为谈判的筹码:“沈教授在寻找的四圣器,我恰好知道些线索,或许能够助沈教授一臂之力。”
“四圣器,”沈巍咀嚼着王豫的话,陡然笑了,瓷白的面皮,眸中寒星点点,这活了十万年的鬼王,笑起来却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王豫先生似是早有了准备。”
王豫并不否认:“不然也不敢请黑袍使大半夜的,亲自跑这一趟。”
“只要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就会告诉我四圣器的下落?”沈巍反问。
王豫点头,心平气和,没有半点抑扬顿挫:“不错。”
沈巍略一皱眉,眼神忧虑:“不过恐怕要让王豫先生失望了,我所知的,并不如你想象中的多。”
王豫宽慰起人来,依旧是平心静气的,他近日疲累懒散,说起话来更显得有气无力:“无所谓多少,沈教授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我就告诉沈教授我所知道的,这是十分公平的交易。”
沈巍又笑了,眉目温润,容貌清俊,水红色的唇瓣露一点雪白的牙,嘴角的弧度愉悦至极:“好。”
说完了这个好字,沈巍就开始讲故事,远古的东方神话,自他的口中缓缓道来——
天地初辟,伏羲、女娲、神农和掌管十万大山的山圣昆仑君等先圣逐渐现世。
女娲造人,人族却自带了贪嗔痴的三尸之气。
为了镇住人族身上的三尸之气,伏羲初建大封。
神农却不慎将昆仑君的左肩魂火掉落,烧穿了封印,鬼族由此诞生。
说到这里,沈巍微微一顿,做了最后的结语:“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就知道了,伏羲造大封呕血而亡,女娲身化后土大封,昆仑君身化镇魂灯,血肉化为灯芯,应劫而去,远古先圣先后陨落。”
沈巍说的,都是王豫知道的,看过《镇魂》原着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如果这就是沈巍知道的全部,那还真是“不如想象中的多”,王豫不禁扬眉:“我呢?我在哪里?”
沈巍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故事说得离题有多远,把话锋转回来:“世人皆知远古三皇,山圣昆仑君的名号却鲜为人知。但更鲜为人知的,是当时一位跟三皇同时出现的先圣,不,他甚至可能比三皇出现得更早,三皇感其创世之功,尊为盘古。”
盘古开天地,这个故事王豫是听过的,但东方神话体系太过于混乱,远不如希腊神话那样只混乱在男女关系上,王豫一时没想到《镇魂》选的神话背景里还加入了盘古这尊大神。
“哦……”所以我到底在哪里?王豫点着头,正要再问一次,忽然一顿,要说的话也卡住了。“感其创世之功”?创世之功,创世,王豫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所以,我是盘古?”
相比王豫的迟疑,沈巍的头却点得肯定而笃信:“当时,共工撞倒不周山,洪水泛滥,世有人妖巫鬼四族,只有人妖两族登上蓬莱得以避难,巫族因不敬蚩尤被洪水冲走尚且情有可原,鬼族却一早就被封于大不敬之地,剥夺了登上蓬莱之机。盘古为庇护鬼族,便独居于大不敬之地,日夜与鬼族为伴。”
“其后,神农一心为人妖两族构建轮回,镇压鬼族,伏羲、女娲、昆仑均为此陨落。神农更以昆仑转世之机为筹码,要求……我生生世世镇守后土大封,不允许鬼族出土,大封破,便与鬼族同归于尽。盘古为了给鬼族留下一线生机,便将神格赠予我的双生弟弟鬼面,身化天柱,元神应劫而去。”
这个部分,倒与王豫知道的《镇魂》的剧情不同了。
男主角沈巍成了为情爱执迷不悟,要一族的发展千年万年停滞,只为换取心爱之人转世之机的反派。那个名叫鬼面的沈巍的双生弟弟,倒成了肩负一族兴盛的天选之“鬼”。
沈教授其人,君子端方,刚正不阿,没想到埋汰起自己来,也是如此的不遗余力。
想到这里,王豫不由得正看了沈巍一眼。
《镇魂》中,作者用了许多的词汇去形容沈巍的美貌,浓墨重彩,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王豫先前见了沈巍两次,记忆中不过是戴着眼镜的大学教授,虽也是眉清目秀赏心悦目的,文质彬彬的书卷气的存在感却远远高于颜值所带来的震撼。
却就是这一眼,王豫忽然望进了沈巍眼镜的后面。
望见了眼角自眼尾收成的一线,如同一笔浓墨写到了头时扫出来的那片氤氲。
砰砰——王豫一下子捂住了左胸,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在掌心里蓬勃地压出急促的脉搏。
“王豫先生,你没事吧?”
沈巍望着王豫,眼皮的轮廓清晰得如同是画出来的,在透明的镜片后斜斜地看过去,险些要勾到心里。
“没事,”王豫这样说着,心却跳得更加剧烈了,强烈到连被弹触到的指尖似乎都在震颤。他摇头,音调力持镇定,“盘古既然应劫而去,神魂湮灭,怎么又变成了我?”
应劫而去,这个词并不陌生,山圣昆仑君就是在将昆仑筋赠给沈巍,强行提升了鬼王的神格后应劫而去。但昆仑君成为赵云澜,是沈巍封住了他的元神,跟神农做了交易,以生生世世镇守大封的代价,换取昆仑投入轮回的转世之机,没有外力,盘古怎么能成为王豫?
这一点,沈巍也不能确定,只道:“盘古是创世之神,或是旁的先圣没有的机缘,能够自行投胎转世。”
投胎转世,这就可以解释王豫为什么没有了先前的记忆,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自然是前尘过往尽忘却的。难道唐东所说的,去了忘川,也就是这个意思?
王豫避开了沈巍的目光:“沈教授只说了盘古开天地之后的事情,可知道天地开辟之前,盘古的来历?”
沈巍摇头:“我虽存世十万年,但鬼族自昆仑魂火中借火而生,是比三皇出现得晚的。盘古开天的旧闻亦是从山圣口中得知,至于盘古的来历,那时连三皇山圣都未现世,就一概不知了。”
至此,沈巍知道那还真是“并不如想象中的多”。
王豫明白,轮到他投桃报李了:“长生晷在李倩手里,功德笔在王向阳手里,山河锥在汗噶族旧地,至于镇魂灯,灯身在妖族禁地,灯芯,却是郭长城。”
“郭长城?”
“就是特别行动调查处的队员,郭长城。”
骤然提前获知镇魂灯芯的秘密,会不会影响整个《镇魂》的走向?
王豫下意识去看沈巍的脸,然后再一次对上那双形状轮廓优美至极的眼睛。
就像志怪小说里,女妖怦然心动后,付诸笔端纸上的书生画像,纵然画中人本是明明如月,温润如玉,眼角眉梢也总免不了沾染上执笔者那一点特有的妖气。
刚刚有一点还要恢复平静的心跳,再度狂跳了起来
“既知四圣器的下落,我也该走了,”沈巍对上王豫投来的目光,骤然笑了,那也是个本来明明如月,温润如玉,却免不了沾染了执笔者特有的妖气的笑容,“我会再来看你的,王豫先生。”
语罢,缭绕的黑色雾气四散飞开,墨色的薄雾半遮了沈巍的脸,显得轮廓优美的双眸更是妖冶异常。
黑色的长袍在黑色的雾气中裹住了沈教授修长的身形,然后一眨眼,消失于无形。
王豫望着沈巍离去后的虚空,或是望得久了,双目干涩,不由得阖上了眼睑。
禾绿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带回了合约签立,特查拉出国,肖奈出狱的好消息。
禾绿一道带回的,还有当天的报纸。
连夜印刷的时报,头版是昨天夜里76号在华懋饭店举办的宴会,生物工程学教授仓促应邀临危受命,却将一场演讲主持得广受好评掌声雷动的站台新闻。
禾绿虽然整夜未眠,脸上却不见疲态,正为王豫摆上香米清粥、醋腌黄瓜和油炸鬼:“先生在想什么?”
“没什么,”这样回答着,王豫放下报纸,接了禾绿递上来的湿毛巾抹干净沾在指尖的油墨。然后,王豫拿起勺子,舀着白粥送入口中,“把报纸收了吧。”
“是。”禾绿颔首,拿起了报纸。
当天的头版放在最显眼的外侧,对折着,看不清标题,只一张照片清晰无比,禾绿细看,却是沈教授和明长官比肩而站,面对镜头微笑的画面。照片还拍到了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指着十一点四十五,正是昨夜,她带着心形草,接到何以琛前往监狱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