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证人

这也是他们这些年第一次看到何米，哪怕在报纸在电视甚至在电影院里看了无数次，他们也很难相信，现在那个肤白貌美神完气足气势赫赫的年轻女子就是常年阴郁沉默的兰香儿。

她那一个眼神扫过来，都像是云中雀再看脚底泥，能把他们鄙夷到地府里去。

何米坐在原告庭上不想回头，不想看到再看他们哪怕一眼。

她怕脏了眼睛。

书记员起立：“报告审判员，公诉人、辩护人已到庭，被告兰解放已提到正在羁押室后生，有关诉讼参与人已在庭外等候，各项庭前准备工作已就绪，可以开庭！”

法槌落下：“闻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传被告人兰解放到庭！”

兰父大名叫兰解放，那个年代烂大街的名字，面目忠厚容貌苍老，站在灯光照的雪亮的法庭里像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山民一样畏怯，看了一眼旁听席上的兰家人，缩肩塌背恨不得团成一个球，完全看不出来他在家中的穷凶极恶。

这样的恶人，就是把欺软怕硬四个字刻在脑门上，面对无法反抗他的家人作威作福，出了门就是个被打一顿都不敢吱一声的野狗。

家暴案严格来说应该是刑事罪，但是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家务事”，所以现在判案方式还比较混乱。

虽然在刑事法庭开庭，但是流程居然像是民事案件，公诉人检察院都是打辅助的，这个案子，主要还是得靠何米请来的律师。

被告也不称作犯罪嫌疑人，不用戴手铐，而是坐在辩护律师旁边的被告席里。

兰解放的辩护律师是国美帮着请的，上次记者招待会他们看不到任何的胜利的希望原本打算放弃，可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何米已经拿到了切实的证据，只要庭审一结束，不管胜负这个消息都够他们喝一壶了。

书记官宣布法庭纪律，何米站起来，眼神却微微放空。法院的灯很亮，气氛肃穆，除了书记官朗读的声音几乎落针可闻，可是旁观席里坐着的记者那探究的眼神却像会说话一样嘈杂。

何米心说，既然我用了兰香儿你这具身体，就一定会帮她讨回这个公道！

走流程核对兰父的身份，他举止瑟缩，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样子倒是很能吸引人的同情。倒显得何米衣着精致的城里人咄咄逼人恃强凌弱。

兰香儿这具身体大概是有一些表演的天赋的，还是遗传的，比如兰解放的演技就挺好！

去象山做个群演大概饿不死！

这次庭审的审判员，何米打听过，但也就是打听而已，现在众目睽睽举国关注，她什么也干不了。

何米能在二代的攻击中立于不败之地就是因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一旦她做了不法事，真当没人想从她身上割下一块肉吃吗？

她又没有掌握法官的致命弱点威胁不了任何人，法官也不会这样自毁前程。

乐家在闻州投资不小，何米三年前就帮闻州卖鞋，三年下来更是关系深厚，可官司临头何米都没有在闻州政府走关系，甚至连闻州本地商贾都没有见面，他们顿时就明白了何米的意思。

她要干净！

不管胜败，她要干净！

关注度太大，他们本来就不想动！要他们动起来不容易，要不动还不容易吗？

所以这次指派的法官，总的来说，中庸，就一个字，稳！

稳如老狗！

他不是判案水平最高的，但绝对是端水水平最高的！

其实何米还挺遗憾的，她倒是想要有一个敢作敢为秉公直言的法官，可惜高关注度是福也是祸，闻州领导不想犯错，更不想放这么一个人出来得罪人。

宣布庭审成员身份之后，是原告先宣读起诉状，被告答辩状，这些自然有律师代劳，律师声音清亮法院气氛肃穆，曾经的往事被一点点，一桩一桩剥离出来，旁听席上偶尔有少量惊呼，记者奋笔疾书，鼻尖在纸面上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春蚕吃桑叶，比高考的考场还紧张。

但是何米在走神。

这些文书她都看过，自然无需再看一遍。

家暴案办理最大的难度就在于，年代久远，证据消泯，取证艰难。加上国人一直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陋习，觉得是你的家务事外人根本不会插手！

所以就算是不靠谱的人证都不好找！

何米花了两年，总算挖出几个证人。

第一位证人，正是兰香儿当年的老师。

老师姓梅，梅桂芳，乡里的人不论老幼一直叫她梅老师，现在叫梅校长，大名倒是没多少人记得了。

梅校长其实也才四十多岁，但身形瘦小，一头短发，皮肤微黑粗糙满脸都是皱纹和黄斑，更像是染了黑头发的六七十岁农妇，还得是辛劳一辈子没享过半点福的农妇。

腹部隆起跟怀孕，当然不是真的有妊，她丈夫已经病逝七八年了，那是子宫肌瘤，B超显示非常大，应该马上做手术取出来，可她不放心今年这一届的学生，非得考完中考高考才愿意去做手术。

现在巨大的肿块已经压迫到了腹部的脏器，每天晚上都疼的睡不着觉，全靠止痛药吊着精神。

这样一个为了学生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人，却愿意在高考前夕放下学生抽出一天时间来参加庭审，是因为兰香儿曾经是她最喜欢也最给予厚望的学生，因为她的遭遇在梅校长无数学生身上反复重演，她也想要在何米身上汲取一点希望的曙光。

梅校长原本是京城人，六十年代上山下乡，家里三个姐妹为了不让小弟被下乡先后被父母打发出来，自己也才念完高中就被分到当时还是穷乡僻壤的成文县。

明明当时说好了父母会保持联系会寄东西来照顾她会找机会把她调回京城的，可是一年之后信件和物资就变少了，三年就几乎断了音讯。

知青生活困难，没有家里寄钱他们连信都寄不起！她家里就权当没有她这个人了！按下一点良心就能减轻一大笔负担，这笔买卖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