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兰听得睁大了眼,似是没料到程青以前在罗家村时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也亏得这么多年来程青居然从没提过半句,在她面前瞒得死紧。
“那是自然的呀,向兰姐,程青哥到底是个男人,要面子嘛。”罗天都嘿嘿笑着说,“也幸好有当年那件事,不然程青哥也等不到向兰姐了。”
向兰点头,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她和程青成亲的时候,程青都二十八了,真论起来只要条件过得去,老早就成亲了,程青虽然少了只胳膊,但是早早地就被罗家放了良籍,这么些年多少也攒了几个钱,他自己又是个勤劳能干的,又有罗家撑腰,娶房媳妇并不是件多难的事,再不济往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买个年轻的山里女人也不是不成,外人看起来总说程青如何面恶,破了相又是个残废,可那都只是表象,程青人好不好,她是最了解不过了,在她看来,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担当能吃苦,重情重义,风流倜傥巧舌如簧会哄人什么的,只有那不经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才喜欢,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天底下多的是长着一张风流脸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要靠着女人吃饭的软骨头,那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你看着吧,向兰姐,以后你和程青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到时候别人羡慕你的时候都有。”罗天都是真的这么想的,当年还是她跟着方氏顾伯去晋雍县城外将程青他们领回来的,想想当初他们的境况,再看看现在他们几个是个什么样,以后只会更好。
向兰跟罗天都还真有几分脾性机投,初时方氏提起时,向兰心里还有些好奇,如今罗天都这么一说开了,她心里的那点介意早就释怀了,更多的只是怜惜当初程青被人低看心底的苦处,她见罗天都一味为程青说好话,笑着说:“小娘子莫担心,阿青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阿秀那就是个没长眼睛的,别说她跟阿青本就没什么,就是以前有过一段如今她站在我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她当然不怕了,程青都跟她成亲了,以他那么顾家的性子,只知道辛苦干做多攒些家当,然后再给阿盛说门亲事,这辈子就圆满了,更不用说他还有什么旁的心思了。
罗天都一见向兰比她还想得开,觉得自己真有点杞人忧天了,摸了摸鼻子,嘿嘿直笑。
“你们两个也不点灯,躲在这里说什么?”方氏收拾完了桌子,听见她们俩在角落里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过来好奇地问。
“没啥,我吃得有点多了,和向兰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等天晚些也凉快了,正好睡觉。”
“这个天晚上已经凉快了,你怎么还觉着热呢?”方氏又开始担心了。
夷县夏天倒是真热,但这会儿已经到了秋天了,白天的太阳还有些烈,晚上却是十分凉快,她睡觉还要盖着被子才行,这孩子怎么老说热啊热的,方氏还怕她晚上睡觉图凉快不盖被子受凉了。她摸了摸罗天都的额头,没觉着烫呀。
“娘,我没事,就是刚吃饭觉得有点热。”罗天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方氏有时候总把她当小孩儿看,也不想她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连个冷热都不知道吗?
方氏还不放心:“晚上你记得要盖好被子啊。”
罗天都嫌她啰嗦,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方氏被她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对向兰道:“你看看,现在还嫌我啰嗦了。”
她们两母女拌嘴,向兰当然不会掺和,只在边上笑个不停,却不接腔。
方氏想起一事,说:“唉,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提了那么一句,我也是为程青这孩子抱不平,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啊。”
罗白宿是一县之长,方氏怎么说也是官家夫人,不过是席上说错了一句话,且向兰以前还是她家的下奴,本没有什么事,可是她自觉做错了事,又怕向兰和程青两人因为这个而起了什么隔阂,特地巴巴地过来跟向兰道歉,向兰本来就不计较这个,忙道:“都是些陈年旧事,夫人这样说,真是折煞奴也。”
向兰跟罗天都走得近,知道罗天都向来不怎么计较身分地位的,平时跟她说话时,语气要松快许多,对着方氏时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罗天都觉得向兰这人实在是玲珑剔透,很会看人说话办事,心道上京的那些官家,弊病虽然不少,但论起调教人的水平,倒真是值得人刮目相看,要是向兰当初跟的是她,她估计自己是肯定教不出这么伶俐的人出来。
她自己的脾气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性子急脾气也不好,遇见讲道理的,她能站住脚倒是不怕,遇见不讲道理的,她火起来就能直接跟人动手,这样的性子她自己也知道不好,若不是有罗白宿这么个二十四孝的好老爹,只怕小时候就被大人揍死了,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她这么好命的。这么一想,不禁又有些担心了,想着今日来听课的几十个小学生,就算将来学了本事,可是那些为人处事的手段,她却是没法子教的,以后要不要寻个官伢人过来,顺便开一门社交课呢?
罗名都也牵着罗子衿过来了,罗子衿今天被程盛带着玩了好半天,性子都玩野了,最爱的皮球也不玩了,揪着方氏的衣摆,嚷着:“娘,飞飞。”
方氏很是疼爱这个小儿子,将他一把抱起来,在他的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笑着问:“飞什么飞呀。”
罗子衿便在方氏身上爬呀爬的,想要爬到她脖子上去,无奈人小腿短,爬了半天也没成功,方氏胸口被他蹬了两下,虽然不疼,也觉得有些奇怪了,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拿人当树溜的?”
罗天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笑得不行,最后方道:“哎呀,哪里是溜树,今天程盛哥回来的时候,将他架到脖子上跑了半天,他这是玩上瘾了。”
方氏再宠儿子,也没有把小儿子架在头上的理,揪了他一下,看着他白嫩嫩的小脸蛋十分可爱,到底没用多大的力,笑着说:“这孩子真是被你们惯坏了,他老子已经很宠着他了,这还来个程盛,比他老子还宠他,这样下去,将来养出个小霸王可怎么办?”
向兰被说得也笑了,道:“小公子活泼可爱,将来定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小郎君呢。”
罗天都却觉得方氏这回却操心到了点子上,她也怕家里人太宠着罗子衿,将来宠出个纨绔就不好了,嗯,以后她要多看着这孩子点,千万不能将他养歪了,家里有个罗白翰那样的二叔已经很糟心了,她可不要再养个那样的弟弟出来。
说起程盛,方氏又有话说了:“我记得程盛今年也该有二十五了吧?”
向兰道:“是有二十五了。”
罗天都一听方氏提起程盛的年纪,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其实不光是方氏,旁的妇人问起小辈们的年纪,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必然是询问亲事了。果不然,方氏接着又问:“他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家?若是有,还是赶早定下来的好。”
其实她是担心程盛现在年纪不小了,又在军营里耗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任,这样拖延下去,将来讨媳妇都不好讨了。
向兰也是一脸忧心:“可不是,我也让阿青悄悄问过他的意思,他说如今在军营里不得空,不愿意耽搁人家的闺女,只说等几年再说。”
方氏在儿女亲事上头吃了亏,对家里几个后生的亲事态度那是慎之又慎,轻易不敢做主的,只是眼瞅着家里出来的几个,年岁一个比一个大,却没有一个定下来的,心里未免有些着急。以前她最担心罗天都,现下罗天都总算定下来了,结亲的对象还是卫缺,她就是有什么意见也没办法提了,罗名都她真是多说一句自己心里都疼,只能把这关心放在程盛身上了。
“唉,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家里又不是穷得娶不上,一个个的怎么就……”
“娘,程盛哥是个有主意的,你就别操心了,再说了现在到了这里,你就是再急也没有用,还是得等到回上京却是换防到了别的地方才是。”罗天都心道,到了这个鬼地方,你就再着急也没用,难道还给程盛找个山里姑娘吗?
方氏便瞪她:“去、去、去,你一个没成亲的姑娘家,这话也是你能说得的。”
罗天都心道,你要在我面前说,我难道还听不得,心里十分郁闷。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夜色渐深,罗白宿他们吃酒的花厅还传来杯盏相碰的声音,想是还没吃完。她懒得同方氏争辩,点了油灯,自己举着去了前头赋役房查房去,省得方氏又来罗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