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次的事情,是崔氏做的过份了,但同来的有三人,不能一视同仁一棍打死一群。他们一家毕竟是客居于此,说到底确实是承了朱家庄的人情的。
人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并非你有理,就能站得住脚的。如果真以为有理就能走遍天下,那未免太天真了些。秦昭从来不是天真帝,她是秦世横的孙女,玩弄权术,几乎是她天生的本能。
崔氏三人联袂而来,若是说三人都有错,只她云家占理,哪怕别人明知道事实如此,在会觉得云家得理而不知饶人,那十分的好也便只余了三分,且这样闹出事来,族长那一门可以他们家身上没得着半分好处,未免会感觉他家多事了些。
事情是因为这三人想去肉脯作坊里工作而引起的,虽然可以往七堂伯家一推了事,但于自家却无半分好处,不如到时候说个情,留下十一舅母,如此别人便会愈发觉得是崔氏胡闹,欺负她一家外来户,就是族长处理起来,庄中那些原本眼红她家发了些小财的,也绝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阿彩未必不懂这些道理。但她是个心善温柔的人,秦昭又是她呵护备至的心头宝,就算知道她有多聪明,也绝不会想到这丫头心里会有这些弯弯绕绕。
秦昭也没打算解释。
见阿彩躺了一会儿,脸色明显好了些,秦昭这才放心,笑道:“娘,你先躺一会儿,若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这就去阿铁家请他去李家庄把李朗中找来给你看看。”
“哪有那么麻烦,我不要紧。”阿彩伸手拦了秦昭。
不管要不要紧,这么吐了出来,总归不叫人放心,秦昭还要再劝,就听身后有人道:“阿彩姑母,阿昭妹妹,这是出什么事了?”
声音清脆,秦昭回过头去笑道:“阿锡?一听就是你的声音,我正想去你们家一趟呢。”
“外面怎么回事?刚听吵嚷了半天,偏阿兄听说阿树哥在地里干活时伤了脚,去黑子家瞧阿树哥了,我又给我娘喂药,一时脱不开身,我娘才一喝了药,不放心,便打发了我来看看。刚才一进院里,云姑爷便让我来瞧瞧你们,说是姑母不舒服。可要紧?”
阿树是黑子的哥哥,前两年上山打猎时伤了腿,因此不能再上山里去,好在黑子家还有几亩地,如今黑子不在家中,十八婶又在云家帮着做肉脯,工钱不低,日子将就能过得下去,阿树便一心在家里忙些田地里轻省的活计。
“阿树的脚伤不要紧吧?”
“想必是不要紧的,也只昨晚上十八婶说了一句,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我阿兄回来才晓得。”
“我还正想去你家,请阿铁帮着去趟李家庄,请了李郎中来看看我娘呢。”秦昭听说阿树应该伤的不重,也就放了心。
“姑母怎么了?还有院子里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云姑爷的脸色不好。九伯娘和十四伯娘两人怎会在你们家?”阿锡听秦昭说要让她阿兄帮着去请李郎中,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又见阿彩姑母躺在床上,也有些紧张。
秦昭撇了撇嘴,却是笑道:“她们还能来干什么?不过是寻事找碴罢了。这不,才刚要让我一家滚出朱家庄呢。欺负我娘好性子,我气不过,就分辩了两句,崔氏竟要动手打我,被我爹爹瞧见了,这不,我娘都被气的躺在床上了。”
秦昭虽然从来不叫他们这些同辈的人哥哥姐姐,但是对着长辈,却一向最是知礼的,这会儿竟然直呼九伯娘崔氏,阿锡便知道这丫头定是气的很了。
且九伯娘那人一向是叫人躲着走的,可阿锡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出说让阿昭一家“滚”出朱家庄的话来,一时也有些呆住:“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秦昭哼笑了一声,“我耳朵好的很,听的清清楚楚。没半丝儿误会。”
阿锡其实也知道这种话,九伯娘那人还真是能说得出口,但她到底是个晚辈,明知道九伯娘那人是个讨厌的,却还真不好说什么,便道:“姑母和阿昭放心,族长叔公会主持公道,定不会叫你们难过的。姑母既是不舒服,我阿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会儿还没回,估摸着是帮着十八婶做些家务事呢,我从前也去过李家庄,不过是绕过山脚就到了,我去请李郎中来,姑母身子既不舒服,不好耽搁了寻郎中的。”
李家庄说是不远,庄上的孩子也常绕过半座山脚的路来寻他们玩,但阿锡毕竟只有一人,秦昭和阿彩都不放心,阿锡原就因族人伤了云家的心有些不安,能给云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求个心安,再说云家一家于他家也算是有恩了,她又与阿昭交好,怎会放手不管?
便道:“姑母和阿昭妹妹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叫上阿武陪我一道去就是了。再则我同李三娘的关系也好的很,她家是李家庄的大户,一问便知的,我到时候叫了李三娘与我一道去请郎中,也不怕寻不着人了。”
秦昭见她坚持,也只得同意了。
阿锡便说回家一趟,与她阿娘说一声儿。
这边阿锡才走,秦昭便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崔氏,你们在云家,这是做什么?”
秦昭伸了脖子一看,果然说话的是七堂伯。不过予她而言,七堂伯一向是个和善的人,没有想到这回说话竟是这么威严。
“他七伯,这回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我们几个妇人,来看看他阿彩姑母,不想竟叫云家那丫头一顿好骂,我活了几十年,这回可算是丢尽了脸,竟叫一个晚辈给骂了。这丫头竟然还敢让我们滚。”
秦昭心头的“草尼马”顿时呼啸奔腾,这老虔婆果然是个颠倒黑白的好手。可是她站在那里却未动,很想听听七堂伯会说什么。
七堂伯听了崔氏这一句话,脸色更黑了几分。
秦昭那孩子机灵是机灵些,性子也有几分要强,但若说那丫头对长辈说出什么滚不滚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再说崔氏是什么人,他还能不清楚?这不贤的妇人,平日里没事都能挑出些事儿来。再说前情后事的,朱大安早和他说了。
“阿昭那孩子我晓得。”七堂伯双手背在背后,不紧不慢道,“不管她有错没错,她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倒也值得你个几十岁的妇人计较。云家虽然是住在我们庄上,但说到底,阿彩是咱们族里嫁出去的姑奶奶,那云家在咱们朱家庄就是客。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朱家一族,有这样待客的道理了?你们几个妇人,不念着自己小姑客居,不说多几份体恤怜悯,倒是上门说些不中听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哟,我说他七伯,你这一句话还没听呢,就说起我们的不是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别当别人都是傻子,你们和云家的那点子事,咱们庄上,谁人还能不知晓?你如今可是图着云家的生意呢,还能不向着他们说话?”说着便冷笑了两声,回头对着云瑞道,“云姑爷也别得意,如今人家是用得着你们,这才把你们当回事。哪天你家那做肉脯的方子被人得了,又还有什么好依仗的?”
七堂伯差点被她一句话给气死。
若不是他深信云姑爷的为人,两家岂不是被这恶妇的一句话便挑拨了关系。
可他是个男人,自没有和个妇孺抖嘴的道理,正觉得郁闷,就听身后有人笑道:“真正他九婶子这张嘴不得了,怪道咱们庄中人见着他九婶子,都绕着道儿走呢。”
秦昭就见一穿着暗红撒红襦衣长裙,满头珠钗的美妇进了门。
不是七伯娘还能是谁?
秦昭抿了抿嘴,脸上带了些笑意,便回身在阿彩的床榻沿上坐了下来,笑道:“娘,感觉好些儿了吧?”
阿彩听到七嫂子郭氏的声音,也松了口气。
这位七堂嫂,可不是个简单的妇人。就是崔氏那样泼辣不肯安份的人,一般也不怎么敢主动招惹她。
崔氏此时也是暗道晦气,这郭氏不是一直在镇上的么?什么时候会的庄中?
老七再厉害,可他是个男人,若自己耍起泼来,自然不怕。所以朱七进来后,她也没当回事儿,可郭氏一来,就不一样了。
但输人不输阵。
崔氏假笑了一声:“哎哟,咱们这阿彩小姑,可真是个有脸面的,竟是连咱们庄中最金贵的人都能给请来了。”
郭氏一笑:“什么金贵不金贵的,你崔氏能来,我如何不能来?怎么说,阿昭如今也是我和七爷认的女儿。一时闲着,想自己家义女过来看看罢了。倒是崔氏你两年未曾登过咱们阿彩小姑家的门,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死丫头,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他六房的义女了?
若两不相干,她怕什么?同样都是堂舅家,她就是欺负云家,量他老七两口子也说不出什么占理的给云家出头,可如今不单是这么一层和她一样的亲戚关系,还有着义亲,那就不一样了。
屋里的秦昭笑着府下头去,贴在阿彩的耳边,低声笑道:“娘,你安心在屋里躺着,我再去添把火。”
七堂伯一家既然用得上她,却也不能叫她们白用了。总得也让他们给自己一家人出些儿力才行。七堂伯和七伯娘都能这么快的出现,秦昭很满意,也不枉自己叫他二人一声“义父义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