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出事的那天是五月九日，暮春时季，白热夜寒。

别人可能记不清那天具体是几号了，但耿磊记得清楚，因为那天正好是他生日。

但系统里时间混杂，安全区的天气就没变过，每一天的温度都和前一天并没有不同，好似他们永远停留在了五月九日那一天。

除去系统被攻击的下雨天，学校天空总是晴朗的。

每天上午的课间醒来，窗外的阳光总会分毫不差地照到耿磊课桌上三分之二的地方，然后所有同学都要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随便拿出一本书看起来，一边防备着自己彻底睡过去，一边还要留意着主持人的动静。

……

耿磊这天醒来的时候没看到主持人。

而且奇怪的是，身边竟然有了同桌。

同桌还趴在课桌上继续睡。

耿磊摸了摸后脑勺，抬头看了眼时间。

十点三十二。

已经过了两分钟了，班里竟然还有不少同学在睡。

真是疯了，一群不要命的。

耿磊悄悄把同桌捅醒了。

同桌吓了一跳，爬起来之后一看时间，又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然后冲耿磊吼道，“干嘛！刚他妈下课两分钟！”

耿磊被吼懵了，低声道：“兄弟你疯了？”

同桌又嘟嘟囔囔趴下了，耿磊没太听清，大概是‘你才疯了’‘有病吧’之类的。

耿磊脑瓜子开始嗡嗡响，抱着书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睡得东倒西歪的同学们。

不对。

哪里不对。

啊，是人。

――人太多了吧。

他们班是普通班，学校出事后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好几个人了，他进最后一个任务之前，班里已经不足半数。

可是现在，班里每个座位都坐着人。

这怎么可能呢！

“同学……”

就在耿磊心思百转浑身发冷的时候，身后传来幽灵一样的叫声。

耿磊吓得跳了起来。

桌椅被他的动作带的发出‘嘎吱’很大一声动静。

不少同学啧了一声抬起头看过来，有人只是捂了捂耳朵又趴下了。

耿磊看向站在后门的罪魁祸首――

“老……老师？”

耿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的英语老师。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因为在耿磊的印象里，英语老师在学校出事前就已经去世了啊！！！

英语老师有一头乌黑长直的秀发，戴着隐形眼镜的眼睛又黑又亮，她每天都踩着高跟鞋，穿着纯色连衣裙，个子高挑，气质优雅。

没人能想象这么知性美丽的女性竟然会和‘死因心脏被一刀贯穿’联系在一起。

但耿磊那天亲眼看见了，就在办公室外和走廊相接的那一米平台处，血太多了，那天她还恰巧穿了一身红色裙子，被血染成了湿漉的黑。

“耿磊啊，耿磊？耿磊！”

耿磊回过神，面色时青时白。

英语老师微微歪头，“吓到了吗？”

耿磊哆嗦着不敢开口。

英语老师笑了一下，眉眼温柔，“行了，赶紧跟我出来拿卷子，我知道你这次考得不好，不过也不用这么害怕，我暂时不罚你。”

耿磊：“……啊？”

英语老师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快点过来。”

耿磊掐了把脸。

好像有点疼，又不是太疼。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往外走了。

寻着记忆中的路往办公室走的时候，他在走廊遇到了许多嬉戏打闹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都是热烈张扬又复杂难懂的，他们或扭扭捏捏地靠在隐秘拐角，肩与肩还矜持着一个巴掌的距离，或无所顾忌地追逐着彼此，楼上楼下到处乱跑……等等！

耿磊猛地顿住脚步。

身侧烈阳高照，他却如坠冰窖。

什么时候……教学楼的楼层可以随意上下了……还有其他班级竟然也能看见了……而且……

漩涡门呢？主持人呢？防暴机器人呢？

系统……呢？

耿磊扭头看着太阳，那挥洒在身上的热度无比真实，却又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就是那种身在系统里的熟悉。

耿磊搞不懂了。

他倒是很想相信那一切都是噩梦，可怎么可能呢。

他得……找到谁问问。

……

办公室里，英语老师刚坐下，就看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她划开屏幕看了一会儿，秀丽的眉头缓缓皱起。

她打出几个字，【别再乱来了，上次的影响多严重你不知道吗？】

英语老师回复完就把手机熄了屏，而放下手机没多久，回复就来了。

【你下班我们聊聊，好么。】

英语老师瞥了一眼，不太想回复。

一抬头，刚才叫来帮忙的男生已经过来了。

“来了。”英语老师指了指桌子里面的几摞卷子，“左边是你们班和七班八班的，右边是一二班的，他们班付老师不在，我帮她印卷子，你给他们班送过去或者叫他们班委来拿也行。”

她说完就拿起一本笔记准备走，“我去开个会，下节课你们就先做卷子，我可能回不来，但也不一定，只要我回来，哪怕还有一分钟下课我都会去检查你们做的怎么样的，明白了？”

“好的老师。”耿磊点点头，注视着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离开了。

耿磊一边搬着卷子，一边想着徐不方究竟是在一班还是二班。

好像是二班吧。

‘叮’――

耿磊听到这类似系统提示音的动静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那种还在系统里的感觉变得非常浓烈。

他低头一看，发现英语老师没拿手机。

他不是有意看的，只是上面的信息就那么大大咧咧蹦了出来。

【我九点在校门口等你。】

耿磊忽然注意到了手机上的时间。

［五月七日］

他脑海中闪过一条新闻内容。

那条新闻报道了英语老师被发现死亡的时间，是五月八日的早上，第一批跑完早操的住校生准备进教室早自习，结果看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附近有大片水迹，走近了才看清是血，而英语老师就倒在旁边的血泊里。

后法医推断出，英语老师的死亡时间在七日晚上九点到十点左右。

耿磊脑子里轰地一声，仿佛眼前的手机就是那已经开启的潘多拉魔盒，直到屏幕自动熄屏黑下去，魔盒才被盖上。

……

二班门口，耿磊送完卷子后又探头看了半天，却没见到想找的人，正失望的时候，胳膊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

“唉唉唉？？？”

耿磊被人扯到了男厕所。

被推进隔间的时候，他才看清进来的人是徐不方。

“卧槽！兄弟你吓死我了！”

徐不方推了推眼镜，皱着眉，“现在什么情况？”

耿磊摸了摸后脑勺，“兄弟你问我这个是认真的？我就是来问你的啊！”

就他这脑子，怎么也不可能做出有用回答。

徐不方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想确认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系统里。”

耿磊心里一松，又一沉，“果然还在啊。”

徐不方：“你找他们没有？”

耿磊：“没有啊。”

徐不方：“好，那我们下学一起去十七班。”

耿磊一愣，“去十七班干什么？余眠在一班。”

徐不方神色一顿，微微撇过头，“不是找余眠，是找宋凉他们。”

耿磊更不解了，“你是没看出来吗？啧，就是那俩哥们……他们那氛围那么……呃，估计你这书呆子也看不出来，总之宋凉肯定也会去楼上找余眠的啊，说不准就错过了，咱们何必空跑一趟。”

徐不方的脸色难看了点，“不是，我有私事找宋凉。”

耿磊想起什么，眯起眼，下巴微扬，然后歪着头俯视他。

“你那什么眼神？！”徐不方没好气道。

“这话该我问吧。”耿磊摸着下巴凑近他，不顾他一脸嫌弃低往旁边偏头，自顾自问，“怎么一提起余眠，你那眼神就让人很想揍你啊。”

“你歧视同性恋吗？”

徐不方瞳孔微缩，抬起胳膊朝他晃了一下，但当然没打着，他的神色有点恼羞成怒，但更像心虚。

“我没有！”他低声呵道，“我不歧视任何正规途径的恋爱方式，但故意引导他人误入歧途的，我一点也不认可。”

耿磊愣住了，“啥意思？”

徐不方冷笑一声，动手整了整衣摆，似乎不想跟他解释太多。

耿磊怒气一上来，猛地欺身捉住他的领子，把人‘砰’一声压在门板上。

“喂！这就过分了吧，你那副‘反正你也听不懂就不必多费口舌’的表情太没礼貌了吧？！”

徐不方不甘示弱地挣扎起来，“别人的事少打听你不知道？这种礼貌你有吗？！”

耿磊使了劲儿压着他，任尔东西南北挣，我自岿然不动。

耿磊：“你先前还见死不救！”

徐不方也被激出火来，“你失忆了？那复活卡是我的！”

耿磊：“那也是你给顾妤的！哦对了，你是喜欢顾妤吧，没想到人家转手把你送的东西给别人了，你其实心里难受是吧？”

徐不方：“……你给我放开！”

耿磊：“老子不放！”

徐不方力量不及他，阴沉着眼看他。

而这时，门外忽然静了下来。

进来用厕所的脚步声都停了下来，水声也没了。

耿磊和徐不方还没察觉，一个只顾着压，一个只顾着挣，把学校厕所的门板蹴鞠地吱扭扭响。

动作间歇中还传来男性低沉压抑的闷哼声。

“够了！呃……”徐不方低声吼了一句，许是憋着劲儿说话，嗓音发出来又是接近气音，再透过门板传出去，听起来闷闷的，虚弱低沉，像是实在受不了之后的求饶声。

“草，你这什么动静。”耿磊整个懵了，他感觉脸上很热，应该是被徐不方气的。

还没等耿磊再问点什么，门外忽然窸窸窣窣一阵动静，进来上厕所的都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卧槽卧槽卧槽’。

就连他们隔壁的隔壁上厕所的都提裤子跑了出去，坑都没冲。

耿磊听着动静不对，警惕地拉开门一看。

“咦？”

怎么没人了？

徐不方一脚踹在他屁股尖上，罕见地说了脏话，“我咦你妈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