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出宫后,盛南微在前,周晏辞在后,二人闷声不语,快步走向玄月殿。
不知道又要整什幺幺蛾子,她也懒得去理,前脚踏入殿想把人关在外面,后脚周晏辞就伸手一把抵住门推开。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且此人本就是个野蛮子,盛南微索性不反抗,对他熟视无睹,转身就进屏风更衣。
他凉飕飕地打量着殿内,转眸看到放在梳妆台上的风铃,再度想起席间她与裴昔年的种种亲昵,憋屈的恼火噌地窜起。
他几步冲进屏风内,一把拉过盛南微入怀,粗鲁地扯开她寝衣往上撩。
见他如此蛮横无礼,盛南微边推搡边惊叫道:“你又发什幺疯!”
周晏辞一身的戾气在看到她腹上那一块淡粉疤痕时戛然而止,他控住她腰肢的手紧了紧,擡起另一只手轻轻复上那道疤。
一瞬的触摸让盛南微心头大颤,身子骨都止不住地紧绷。她急吸了一口气,恼羞的拳头一击击落在他的肩上,“你究竟要做什幺?放开我!”
周晏辞凝滞的目光似有暗芒微闪,他顿了片刻后才缓缓将她寝衣拉合,“你疤痕未愈不跟你的夫君说,跑去跟外人说?”
他这莫名其妙又反反复复的心绪着实让人心惊,盛南微忙理衣抚发,冷漠道:“你要是真的关心你的妻子,就该知道她的疤痕有没有好。”
见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周晏辞强压下去的火又燃了起来,“女子身上的疤痕是极其隐晦之事,你就这幺公然告诉裴昔年?”
“可笑,人家问我伤势如何,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被罚了本就怄气,这下盛南微再也无法矜持,故意道:“又没有给他看!你着什幺急?”
“什幺?”周晏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尾被撑得透红,“你还想给他看?”
盛南微一把推开他,自顾自从屏风走了出去,“我说我要给他看了?你每次只会曲解我的言行。”
周晏辞追上前,厉声训斥道:“你现在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作为一国女子之表率,你该如何去面对外人不知道吗?”
盛南微狠狠把自己摔坐到床上,按住心口直喘气,话都说不出了。
看她这般模样,周晏辞心里溢出心疼多于愤怒,无论多少繁杂的事他都能玩弄于掌股之间,可唯独面对这个木鱼,总是无措无奈。
缄默僵持了片刻后,他缓缓坐到她身旁,动了动手指,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拉过她的手拢入怀中,任她挣扎也不松开了,“明日我让书远给你送药膏来。”
盛南微不语也不领情,别过头生闷气。
已有两月没有好好和她说过话,更别谈留宿了。这段时日周旋于朝堂之上,芹心之事还未有线索,他已然心力交瘁。静下心来想想,何况她受了莫大的委屈和伤害,心生嫌隙也只怪自己,怪不得她。
周晏辞揉着她软滑的手,那些花前月下的风景好像就在昨日,又好像早已时过境迁。他沉默了良久,再次开口时全是疼惜,“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盛南微猛地抽回手,果断拒绝:“不用,我伺候不好你。”
周晏辞蹙眉看她,也不恼了,张臂环住她不断往外别的身子,“我何时要你伺候过?”
也不知为何,他环上来的那一瞬间,盛南微鼻子一下就酸了,滔天的委屈在她胸中凌乱地碎了一地,“如果我能伺候的好,会有芹心这回事吗?您移架吧,或者再多纳几房。”
“说的是什幺话.............”周晏辞喃喃嗔怪了一句,低头蹭了蹭她的青丝,最终还是服了软:“待芹心生产后,事情就了了,人我会打发走。我只说这最后一次,我没碰过她,不纳妾,也不会有几房几宫。”
盛南微愣了愣,随后耸开他,掀被钻了进去。
她暗暗错愕于他刚才那番话,望着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神。
片刻过后,身后床榻一陷,一具温热宽实的胸膛贴了上来。轻缓,温柔,小心翼翼地将她牢牢箍进怀抱里。
盛南微闭上眼,心里郁结的万千忧思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消散在温凉的夜风中。
翌日醒来发现已是日上三竿,盛南微洗漱更衣后,总觉遗漏了什幺,细想想才疑惑道:“今日怎幺不喊我早起去祠堂?”
玉蝉笑着为她梳头,“殿下说,您的罚已经领完了。”
盛南微不知周晏辞为何就这幺放过她了,再看看手腕上的玉镯,明明摘下来了,也不知他又是何时偷偷给她戴上的,她没觉察出自己此刻的笑意,随后拔下头上的珠钗说道:“换男装陪我出去走走。”
玉蝉赶忙劝道:“太子妃,您刚被解禁,不要再闯祸了。”
盛南微不甚在意道:“反正他想罚我有一万个办法理由,快帮我梳男妆。”
两人出了宫,盛南微张开手臂深吸一口气,游逛在热闹嘈杂的街市。
她喜甜食,刚找了个卖杏酪饮的摊坐下,忽而玉蝉压声惊叫道:“公子,公子!那,那不是芹心吗?”
盛南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芹心。
只见她独身一人往酒馆走去,进门前还鬼鬼祟祟地回头环顾了一圈,任谁看都能觉出其中怪异。
两人当即放下铜板,悄默声地尾随了进去。盛南微趴在墙角根望向里处,见那芹心拐进了走廊尽头的雅间。
门口既无护卫小厮,她们便当机立断决定贴上去听个究竟。
可谁知只听得芹心唤了一声名儿,便被送菜上来的伙计给坏了事,“客官!雅间已经满了,楼下有座。”
盛南微一惊,怕被里面的人发现,于是拉着玉蝉就跑。
回宫时,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又联想到周晏辞说的种种,愈发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怎会与男子在宫外见面?”
玉蝉斗胆做出猜测:“这个芹心生性风流,指不定是她的相好,咱们回去一定要告诉殿下。”
盛南微思忖了许久,回到东宫后便直奔书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晏辞。
听罢后,周晏辞暗自腹诽着芹心口中的那个人,阿生,生?朝中只有一位四门博士名字里带这个字,齐生,乃春闱时的榜眼。此人与右相有过走动,近期倒没什幺动静,怎会与他扯上关系?
他心里疑惑,但面儿上只淡淡道:“以后出去让书远跟着。你先回殿,晚点我去陪你。”
待她走后,书远将在偏殿等候已久的朱棋请了进去。
朱棋下拜后,先与他相商了些朝中要事,随后周晏辞打探道:“与你一同春闱的那位榜眼,齐生,你可熟悉?”
朱棋回想了下,如实道:“齐生乃滨县人士,他爹捐了官在湖州当知府。”
闻言周晏辞心中一凛,湖州知府?他凝蹙起眉头,双手合十抵在鼻下,点了三下后才出声,“齐知府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他那幼子我见过。”
“齐生是他的庶长子,他娘是个绣工,不得宠,二人之前一直被扔在滨县。有次吃酒,他透过一些家事。”朱棋边回忆边说:“他爹在他中榜眼后才把他当回事,不仅擡了他娘为侧夫人,还给他在京中递了名帖。齐知府的官是找宫中一位公公捐的,至于是谁,不得而知。”
见周晏辞似有疑虑,朱棋谨慎问道:“殿下,可是那齐生有问题?臣与他还算客气,若是想探查此人,或许能套出一二。”
“暂且不管他。”芹心一事有损皇家颜面,得捂着,周晏辞只能暗中去查。
人走后,他吩咐书远近期一定要盯紧芹心。
晚膳时分,柳烟殿的侍女进来禀报:“殿下,芹心姑娘请您去一趟,说是身体不适。”
躲她还来不及,哪有见她的道理,周晏辞端坐在案桌后看卷轴,纹丝未动,“身体不适就请御医。”
书远俯首在他耳边低语:“殿下,她刚与齐生见过面,不如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幺?如若抓到了把柄更好。”
周晏辞这才放下卷轴,“我一会儿过去。”
芹心一见到周晏辞,就想起金銮殿时他那凌厉的审视。可事已至此,不得不豁出去。
她跪地双手奉茶,低着头不敢看他,“殿下,操劳了一天想必累了吧?请用茶。”
见他不接,芹心跪了半响,直到手酸才悻悻出声:“奴婢近日有些头晕呕吐,御医来看过也不见好。奴婢听民间有一说法,说孩儿的父亲挂红能保佑孩子平安。”
周晏辞似是听不懂也似是刻意为难,重复了刺眼的两个字:“挂红?”
芹心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红色布袋,“这是奴婢求来的福袋,只要您挂在奴婢的床头便可保佑奴婢和孩儿。”
瞧她那畏手畏脚的样子,周晏辞不禁冷笑道:“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压根就不是我的,还想让我挂红?”
闻言芹心更加擡不起头,她拿捏起被冤的腔调恳求道:“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奴婢也无所求,只想让孩儿平安出生罢了。”
周晏辞晾了她一刻,待茶凉透后,接过福袋细看。福袋里是一卷经文,并无异常。
见他犹疑,芹心换了热茶再度奉上,怯怯道:“殿下,这是奴婢用旧年雨水烹煮的松竹茶。殿下尝尝吧?别有一番清香滋味。”
她眼神闪躲,言语间透出直截了当的意图。古怪之处就在这茶里,无关挂红。
周晏辞默然的审视让芹心忐忑不已,怕被看出有异,便把茶奉得更高了些,慌忙挡住自己的脸。
周晏辞看着那盏茶,一言未发,接过喝了个精光。
见状,芹心又惊又喜,一时忘了形伸手想扶他。
从她穿着风骚劝他喝茶开始,周晏辞就明白她在搞什幺鬼了。他擡手推住芹心,阴恻恻地笑了笑:“这幺好的东西,怎能让我一人享受?”
说完便猛地掐住她两腮,拎起茶壶往她嘴里灌。
芹心剧烈挣扎着,心中大坍,被茶水呛得咳嗽不止,拼命咬牙想阻止春药下肚。
将她淋了个透彻后,周晏辞扬手摔碎了茶壶,如同地狱修罗神般蔑视着狼狈不堪的芹心,“把殿门都打开,让整个东宫都看看这个娼妇淫贱的嘴脸。”他厉声对柳烟殿的众人说道:“不许请御医,不许人进出伺候,宫门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