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柳清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身下冰冷坚硬的地面。

手被绑在背后，脚也被捆好。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观察四周。这里看起来是个山洞，莫寒江、蒋达理都在，也同样被绑着。他们被放在一块稍高的石台上，石台中央放置着一具棺木，似乎前不久才从水里打捞出来，木材表面还很湿润，奇异的是，这木质的棺材没有一点被海水腐蚀的痕迹，光亮如新。不远处还躺了四条人鱼，鱼尾巴毫无生机地垂落，鳞片也泛着一股死去多时的暗沉，看来这四个玩家大概没救了。

石台上刻着繁复的凹槽，类似某种花纹，里面淌着暗红色的液体，还能看到一些干涸的血渍。

柳清闻到很重的血腥味。他稍稍扭动手腕便察觉到一阵刺痛。

——看来自己是被放血了。也许这个类似祭坛的台子有某种力量，能够阻止祭品的伤口愈合。

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像邪教祭祀现场，而且冲鼻的血味、被牢牢捆住的手脚让柳清想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柳清决定先自救。幸好从系统背包里拿东西不会因手被捆住而受到限制，之前没还给蒋达理的小刀派上了用场。

割破了手也没关系，割断手指也没关系，只要先恢复行动能力……

山洞外，林牧羽正在跟梁有成对峙。

“牌位呢？”

“没有。”林牧羽很不客气，“你要复活你妹妹我不管，但你最好别把他当成祭品。”

“能谒见海神，哪怕是死后，也是荣幸。没有牌位也没关系，只是要多花些时间重新教她走路，教她说话。”梁有成发出低沉可怖的笑声，“这一切都是报应，外乡人带来灾祸，小镇内的人愚信盲从，反倒是我成为了离所谓的神明最近的人，聆听过祂的口谕，拥有部分祂的知识，那么我就要让他们好好瞧瞧，在死之前亲眼看见神明是如何降临的。”

“我不关心你要做什么。把他放了。”

“你不想拜见神的荣光？不想成为神明的随侍？我的妹妹生前就是个很好的人，宽容大量，成为神明后想必也会原谅你背叛的行为，也没关系。”

“我不想。”林牧羽试图越过他。

“仪式还在进行，你不能进去。等我的妹妹、我的婷婷以神的身份复活之后，也会赦免你朋友的罪过，令他重新活过来，不必着急。”

林牧羽觉得很烦。早知道他就定向挑选副本了，随机性有时令人着迷，有时也会带来麻烦，他这次好不容易才跟柳清发展到这里，眼看着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走，偏偏碰上这种一边倒的副本……

干脆把这个NPC杀了，虽然会费点功夫——

“别！千万别！”

林牧羽抬头看，一只亮着荧光的水母从虚空中浮现。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东西都静止了。

水母慌张地说：“小副本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你目前的身体会爆炸的！”

林牧羽满不在乎：“躯壳毁了重新造一个就是了。我追求高效率解决问题。”

“你！你这样多几个来回，我的餐桌都被你掀了！我还怎么吃饭？！”

“我希望你明白，我只是暂借你的地方，因为你这里相对方便，不代表我没有其他选择，不要以为能靠这个阻止我。”林牧羽盯着那个人头大小的水母，语气里暗含威胁。

“哎呀，人类死了就重造一回嘛！对你们来说摆弄灵魂就像人类幼年期摆弄橡皮泥一样简单，下一次让他更快爱上你不就好了，何必非得这样呢？”

“这不一样。”林牧羽的视线移向梁有成，重复道，“这不一样。我不想再——”

他止住话头，重新威胁道：“你不让我解决这个NPC，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想不出来就别阻止我，否则你就陪他一起吧。”

水母在空中转了几圈，说：“我看到那个人类在自救了，你不觉得情侣共同跨过难关更有助于你们巩固情感吗？”

“……说来听听。”

“呃、呃——啊！虽然这个副本呢，一开始就设定成完全不对等的两个阵营，这样比较方便我收集恐惧，但是现在我也可以改一改大BOSS的设定，就让他……让他只是因为执念存在！对！当初被村民抛尸荒野后，因为执念过重，和邪神残存的力量结合，让他得以存活，并且拥有邪恶的力量，这个执念就维系在……在他妹妹送给他的残次珍珠串成的项链上！项链刚好就在棺材里，这样，我保证你伴侣不会死，你只要进去，跟你的伴侣把项链毁了，梁有成就会消失，你们就赢了！”

“那串项链就是原本需要找到的任务目标‘珍珠’吗？”

“啊？对啊，本来游客接触到目标的机会微乎其微，剧本一边倒的时候人类情绪才比较美味，现在NPC发狂把人都屠光了也没什么。不过我算是给你开了好多后门，你要改民宿房门进出限制我都能接受，但你也不能把副本撑坏啊，我跟你说——”

“你可以闭嘴了。”林牧羽说，“就这样，把设定改了，然后别干扰我。”

水母觉得很委屈，哪有这样的，在他的地盘上谈恋爱搞破坏还不允许他抱怨一下。但它还是老老实实听话，修改了逻辑。然后惊恐地看到林牧羽放出触手跟梁有成扭打在一起。

“哎！你！你说话不算话！”

“不会搞坏你的副本！”

水母又气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为净，直接离开。

山洞本来就位于半山腰，原本是供奉海神的地方，后被梁有成占据，山洞前能落脚的地方并不大，几乎算是个悬崖，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海。林牧羽打架时有意往落脚点靠，不消片刻就拽着梁有成一起落进海里。

梁有成原本是半触手半人形的状态，落入海里很快就彻底失去人形，皮肤如同融化的蜡，远远望去整体像个没有气的皮球底下长了一堆章鱼足，并且迅速膨胀变大，完美符合一个海怪应该具有的一切条件。

林牧羽也彻底不做人了，不如说他要的就是两只海怪打得你死我活这种场面。毕竟他最近刚好在看有关怪兽的电影，什么哥O拉之类的，大家都觉得很好看，很帅很酷。

他希望偶尔也能向柳清展示一下自己帅气的一面，营造反差感，让小柳为他神魂颠倒！

林牧羽更起劲了，触手拍得海面啪啪作响，掀起层层巨浪。

另一边，柳清好不容易割断了捆住手的绳子，接下来就轻松很多，顾不上满手的血和伤口，他把脚上的绳子也割断了，忍着失血的眩晕，他解放了莫寒江和蒋达理，两人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站起来才看见，棺材没有盖，里面躺着一具七零八落的骸骨，头骨边有半个十字架，还有碎裂的贝壳。再仔细去看，骸骨头边竟然还有串珍珠项链——细长的草绳穿过六颗奇形怪状的珍珠。

这大概就是梁婷婷……

柳清没想别的，把那枚曾经在博物馆里看过的“圣徽”掏出来直接摔在地上，本就历经岁月腐蚀的物件立即碎成了无数块。

他又拿出那串珍珠项链。珍珠有的椭圆，有的像个三角形，光泽也有好有坏，并不是通常做成商品出售的较好的珍珠。

柳清不知怎的，冒出个想法：也许这个，就是要找到的“珍珠”。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系统提示就跳出来：【恭喜！您完成了任务！附赠一条小故事，这串项链是梁有成的妹妹死前送给梁有成的最后一样东西，每一颗珍珠都代表一次下海，可惜的是，她没能找到长老要求的完美的珍珠就死在了海里，她的哥哥也没能获得饶恕，被绞死后丢在了山里。不过他很幸运，没死成，为了安抚他，镇子里的人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呢。那么，你要选择现在退出副本吗？】

“不。”柳清拒绝了，他听到山洞外传来不寻常的声音，某种直觉催促着他出去看看。更何况，他还没见到林牧羽……

拿着那串项链，柳清走出了山洞。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风在耳边咆哮，柳清几乎睁不开眼，但是海面上的两只庞然大物却马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里面有一只，深蓝色，有点闪亮的感觉。柳清几乎马上就觉得那是林牧羽。

林牧羽为什么变成那种样子？还变得回来吗？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吗？另外一个又是什么？难道是梁有成？

刹那间很多疑问闪过心头。

两只怪物纠缠在一起，深蓝色的那只似乎力有不逮，沉入海里，淹没在重重叠叠的浪潮中。

柳清赌了一把。他高高举起手里那串项链，喊着梁有成的名字。

明明相隔很远，再加上风雨的掩盖，声音不可能传得那么远，可“梁有成”仿佛听到了，柳清感觉有“视线”投向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项链。

在确定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后，他又晃了几下手，然后奋力一抛，项链上的珍珠在雨中闪着晦暗的光，划过一段抛物线，朝海中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