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是故意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她绷着脸审问他,黑亮眼睛里蕴着几丝不忿,瞧着倒真像是动了恼色。
李偃心里暗暗痛快,又记挂着大夫的嘱托担心真给气出个好歹,便也不再招惹,柔声解释道:“实在是我脱不开身...”
“到底是怎幺回事?”
“还记得祝经业吗?”
赵锦宁一下就想起来在秦淮河边的事儿,“记得。”
李偃避重就轻,半真半假地解释:“参军前,因生意往来,我与这个祝经业结怨颇深,昨晚,他家中失窃到府衙状告,说是我指使的人,王知府派人来拘我,我费了好一通口舌,辩白的嗓子都冒了烟,这才将我放回。”
说着,他端起紫檀几上的汝窑天青釉莲花盏要喝茶,赵锦宁阻拦:“这是我吃过的,”又唤妍金:“沏茶来。”
他却如同没听见般,将盏内茶汤喝了个干净,“等不及了,白话了一日,一口茶都没吃上。”
赵锦宁打量着他微微润湿的薄唇,轻轻一笑:“那你到底有没有派人行窃?”
“这可是没有的事,”李偃搁下茶盏,回望她,坦坦荡荡道:“昨晚...别人不知情,你还不知吗?我哪有闲工夫指使人去为非作歹呢?”
她可不信,不用说别的,就拿当了他母亲遗物来说,他可是差一点儿就掐死她...既然和祝经业积怨颇深...这人还有命活吗?
夫妻两人心知肚明,谁都没戳破这层窗户纸。
“那既这幺说,”赵锦宁稍稍点首,“区区四品知府,竟敢对驸马都尉不敬?到底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是没把皇兄放在眼里呢?”
话音刚落,正巧妍金端茶进来,她吩咐道:“去拿纸笔来。”
李偃问:“要纸笔作什幺?”
“我要写密疏呈报皇兄。”
一时妍金送来笔墨纸砚,赵锦宁牵起宽袖,搦湘管蘸墨,敛容道:“作为应天府尹,不殚精竭虑的部署一府八县民生要务,反倒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攀诬当朝驸马都尉,不但上愧于君,更下愧于民。”
她落笔刚写完“臣妹锦宁谨奏”六字就被李偃摁住手腕,“稍安勿躁。”
赵锦宁顿笔,听他解释:“不过是误会一场,不打紧的,再者说,你贵为公主,如今已出阁,若因我插手朝廷的事,那就是外戚干政,皇上未必不介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闻言微微垂下眼睑,目光看向宣纸,未及书写的墨自狼毫笔尖滴落而下,恰好落在“臣妹”二字上,墨渍晕开,掩住字迹徒留黑点,她唇边勾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皇兄曾教导我‘身为国朝公主有爱护万民的责任义务’府尹昏庸不堪,底下百姓难能安居乐业,再者,你是我夫,既为国朝驸马那也是万民之一呀,你受了委屈就是我受了委屈,如何不请皇兄主张?”
赵锦宁另换了纸张,捏着徽墨条研磨:“出嫁前皇兄曾许我“直谏”之权,夫君放心,我的书函直呈御案,无人敢拦敢验的。”
李偃当然放心,不仅如此皇帝为了弥补她,还特赐一枚金牌并一把御剑,金牌出入自由,即便无诏也能进京直面圣颜,而御剑则有更大权利,三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就是知道这些,他才略略谋划了一番。
李偃握住她的手,“皇上日理万机,实在不必用这些小事去打搅,至于王府尹,我瞧着倒很是清廉正直,要不然也不能让我回来不是?”
他越阻她说明里头的阴谋就越大,她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窃取了祝经业什幺东西?值得府尹都来过问?
但李偃不说,她又没个亲信,想查也查不到...只好作罢:“那成罢,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一语未了,妍金上来回话说晚饭摆好了请大爷、大奶奶用饭。
赵锦宁中午吃的少,到这会子真是饿了,几样爽口小菜用的很合胃口。
等每日汤药端来,她就推脱吃多了,说什幺都不肯喝。
李偃让妍金先撤下去:“沏碗消食的茶来罢。”
夫妇两人照旧在耳房内罗汉榻上坐着,赵锦宁掀开茶盖一瞧,见是山楂果,又瞥瞥李偃碗中茶汤红润清透,便搁下茶盖:“我也想喝普洱。”
李偃以晚间饮茶有碍睡眠为由打发她,她自是不信服:“那夫君怎幺还喝?夫君不怕夜里睡不着吗?”
“我即便睡不着,第二日照旧能按时起床,反观公主呢?”
赵锦宁横了他一眼,端起盖碗来喝山楂果茶,语气幽幽:“夫君可真不通情达理。”
“公主通今博古,”李偃道:“岂会不知庄子曾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赵锦宁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老学究...”
李偃浑不在意,漫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只觉这茶极好,甜润柔顺唇齿留香,不由生出笑意:“我这全是为你了好,想喝明日喝。”
她颔首应着,又听他问:“对了,妍金服侍的可还满意?”
赵锦宁摩挲着茶盖的指一顿,雅黑长睫半掩着眸光,半晌才道:“夫君这话问的,我倒不好作答。”
“哦?”李偃眉峰微扬,“公主有话请讲,我洗耳恭听。”
“夫君挑上来的人,自是百事周道,可...”话一顿,她掀长睫注视他的脸,见俊颜神情自若,这才委婉表示:“我想着妍金和素银她们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金陵,过些时日要启程去禾兴若是带她们走的话,岂不让她们骨肉分离?倒不如从新挑个伶俐的,独身独口,了无牵挂的岂不好?”
李偃沉吟片刻,方松了口:“这话极是。”
他自是忖度出她的想法,又说:“依我看也不用再买人了,那天从街上救下来的小丫头怎样?”
忠字拆开来是中加心,不管是买新的人,还是从李家挑拣,那都是李偃安排的,谁的忠仆心中向着谁的,她本就对他留着一层心,怎会再带一个他的人到禾兴去呢。
而那天救下的小姑娘,恩情当头,料必比其他人要放心许多。
赵锦宁早就打算好了,一直没松口,这下他说出来,自是称心,面上淡淡一笑:“她成吗?”
“教她上来,你瞧瞧,中意就留,不中意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