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祝天星全班排名20。勉强混入中游。

可是日子哗啦啦得过。马上期中考试，之后很快就是期末，然后学期结束，再开学便是地狱模式的高三。

迟宇从小便是个目标明确思路清晰的人。他了解自己的长处和不足，细心规划，努力自制，按部就班，极少紧张和焦虑。此时，他却感觉时间紧迫，必须抓紧做些什么。

而，这种紧张并非为了自己。

最早祝天星对迟宇来说是绝不会打交道的陌路人。

之后变成了邻居兼父母朋友家的小孩，虽然有些烦人但个性倒也有趣，迟宇不介意主动表示友好并顺手帮上几把。

再后来他们成了朋友。迟宇外表随和，其实内心挑剔，真正认可的朋友并不多。他把祝天星当作好友，便尽力真诚以待，毫不吝惜给予帮助，努力回馈这份情谊，希望朋友过得更好、更开心。但朋友仍只是朋友，会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人生，他无权也无意多做干涉。

现在，祝天星不光是同学，不止是朋友，还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会让他脸红耳热、心跳加速，让他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希冀更多，更长久。他无法再把祝天星当作“别人”，自私也好，专断也罢，他擅自把祝天星纳入自己的未来规划。不能让他掉队，不能让两人仅因为一次高考差距太多，不能由此疏远，不要分开。

迟宇不再经常惯着祝天星偷懒。他想了好几天，熬了个大夜，给祝天星制定了更细致的学习计划，更适合他的学习方法。更难的练习题，更多的背诵内容，更频繁的温习复习。

也许是学习计划制定地相当合理，也许是经过过去的半年，懒驴也会习惯每日拉磨。祝天星虽然仍会叫苦，但行动上却并未排斥。

又一个饭后例行下楼散步的傍晚。

迟宇放好猫粮，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橘猫。橘猫已经连续几天都没有出现。

祝天星劝他不要太担心。

迟宇点了点头。他转过身跟着祝天星往另一个方向走，却又停了下来。迟宇回头看着草地后面的外墙，好奇地问：“这堵墙外面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里是距小区正门最远的地方吧。你想去外面找找吗？我们去问问门卫大叔。”

门卫大叔喜欢种花。门卫室东侧靠墙摆着两排花盆，长得郁郁葱葱。有的已经露出花苞，欣欣然一派即将姹紫嫣红之感。

大叔待人和气，认脸能力一流。他看到这两个每次见到他都会礼貌打招呼的少年走过来，放下手里的洒水壶，耐心解答他们的疑问。

那堵墙外面是一段窄路，窄路另一侧原本是一个菜市场。后来由于重新规划，菜市场搬迁，那片地方便空了起来。听说有人租下来想要建个幼儿园，但还没见到动工。

“从草地到旧菜市场之间有近路吗？还是必须要从小区正门绕一圈才能过去？”迟宇问。

“有近路。小草地后面那面墙向南拐过来，比较靠西的地方有个小门，从那个门可以直接出去。”门卫大叔说：“那扇门是以前为了方便住户买菜开的，白天打开晚上关上，我以前也经常走。后来菜市场搬走，门没用了，就锁起来了。”

“锁的钥匙在您这儿吗？如果我们想从那个门出去需要找谁？”迟宇问。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是丢了什么东西吗？那最好还是让你们父母找物业帮忙问一下……”

“没有丢东西，大叔，就是经常喂的一只猫连续好几天都没见到，有点担心它受了伤或是卡在哪里出不来了，在小区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所以想去外面看看。”迟宇解释。

门卫大叔：“哦。猫好几天不见也挺正常的，本来就是野猫。钥匙我这里是没有。我记得之前锁被人破坏过一次，后来物业用铁链子缠上，然后用铁丝拧紧了，上面有没有再挂锁我就没印象了，菜市场搬了这么久了，平时也根本没人想着再去走那扇门……”

“我们先去看看吧。”祝天星提议。

“好。”迟宇对门卫大叔道谢。

“哎，你们两个还是明天叫上大人再去看吧。天都快黑了，别让家人着急。猫可能明天自己就回来了。”门卫大叔劝阻。

祝天星：“没事，大叔，我们就去看看门有没有上锁。看完就回家。你这儿有没有手电筒？借我们用一下。”

门卫大叔回屋拿出手电筒递给迟宇：“那好吧，就顺着南墙往西走就能看到，看看就回，千万别乱跑……”

门不难找到。只是久未有人在附近走动，前面的草长得比较高，门的左前方又正好有棵树，平时不太容易注意到。

迟宇和祝天星越过草地走到门前。

是一扇储藏室常用的单扇铁皮门，门上深蓝色的油漆有些剥落了。插销从里面插着，一条有些生锈的铁链子缠在门的孔洞里。没有锁，也看不到有拧紧的铁丝。

迟宇把手电筒递给祝天星，伸手去拆铁链。

祝天星没有接：“你别动，我来。”

“不用。”迟宇说。

“怎么不用？我还不知道你。这个铁链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了，你碰了，回去又要洗半天手。”

“好。”迟宇笑着答应，让手电筒的光亮对准门栓。

祝天星利落地拆下铁链，有些疑惑：“缠得很松，最近应该有人开过这扇门。”

原本只是突发奇想，此刻听到祝天星的话，迟宇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祝天星把铁链挂在把手上，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门外面的路很窄。

走过窄路便是旧菜市场。

菜市场靠近主路的一面被铁皮板挡上了。原来从小区正门是绕不过来的。这扇门不只是近路，还是唯一的路。

菜市场是半露天的，四面没有门，只有摊位上方搭着棚顶。

摊贩搬走之后菜市场应该进行过扫除，台面很干净，只有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

祝天星只顾看前面，被脚下的杂物绊了一下。迟宇拉住他的手。

“哎，别碰，我手上脏。”

迟宇把他的手抬高，用手电筒照着，假装确认：“不脏。”

两个人都笑了。

迟宇原本的不安消退下去不少，找猫之旅好像变成了两个人的探险之旅。

继续往里走。

“这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吃的，应该不在这里。”祝天星说。

“再往里看看。”

迟宇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一点。

夜色逐渐降临，菜市场的深处光线非常暗。

祝天星指着左前方地上的一团东西，说：“迟宇，你照一下那是什么？”

迟宇向那团物体走近。

手电筒的光线集中在那团物体上。脏兮兮的打了结的白毛，四只脚僵硬地朝上，嘴巴大张着歪在一边，嘴角糊满血迹，肚子被开了膛，扯出来的内脏有一部分拖在了地上，落有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密布着暗色的痕迹。

祝天星听到迟宇呼吸声加重，他下意识地想走近一些看清楚，被迟宇拉住：“别看。”

祝天星认出了那是什么。

“操，人渣，变态！什么畜生会干出这种事！”祝天星忍不住破口大骂。

祝天星感觉到迟宇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到迟宇脸色发白，但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被虐杀的狗的尸体。

祝天星连忙夺过手电筒：“别看了！别看了迟宇，我们回去吧。”

迟宇身体僵着。祝天星抱住迟宇的腰，强行让他转过身。

迟宇脸靠在祝天星肩头，终于把嘴里那口气吐了出来。

“走，我们回去。”祝天星没有放开迟宇。

迟宇微微弯着腰，额头抵着祝天星的肩：“有人在这里虐杀动物。我以前看过，这种变态在做这种事之前肯定都做过练习，那个……狗……可能不是第一个，我们再去里面看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还有没有活着的……”

“你真的没事？”祝天星担心得要命。

“没事。”

“那好。”祝天星放开迟宇，把他挡在身体右侧。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紧紧攥着迟宇的手。

果然里面还有三四具动物的尸体。猫，狗，甚至还有一只乌龟，龟壳被踩得裂成了好几片，薄薄地摊在地上。

祝天星控制不住地骂着脏话，他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战。

一直走到最里面，也没有看到活着的动物。两人只好往回走。

快要走到入口时，迟宇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动静。

他停下脚步。

两人在地上散乱的杂物中小心寻找。终于在一个摊位里侧，透过一堆废弃的木架子缝隙，看到了橘猫低垂着的小小的头颅。

迟宇学着猫叫吸引橘猫。橘猫缓缓抬起头又无力地垂下去。一只眼睛明显受了伤。

迟宇和祝天星小心移开木架。

祝天星伸出手。迟宇拦住他：“我来，它对我比较熟悉。”

“它现在受伤了，可能根本就不认得人了，万一抓伤你怎么办。”祝天星不同意。

“如果抓伤，就轮到你陪我去打疫苗。还有，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淇淋。”说着，迟宇一只手伸到猫的腋下，另一只手托住猫的屁股，轻轻把它抱了过来。

两人的担心是多余的。橘猫根本没有力气抓人了。它少了一只脚，一只眼睛睁不开，不知道是被戳瞎了还是灌了东西，身上的毛打了结，可能被涂了胶水。右耳被剪得只剩一半。气息微弱，站都站不稳。

迟宇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力气抱着小猫，害怕它的生命会在自己手中流走。

祝天星气得冲着脚边的杂物狠狠踢了一脚。

“杨子希家养猫，我手机在右边口袋，你拿我手机给他打电话，问他哪家宠物医院比较好。”迟宇说。

两个人抱着猫从小门回到小区，跟门卫大叔简单说了一下，出门打车去杨子希所说的医院。

迟宇一直没有放开猫。

上车坐好，祝天星掏出自己的手机。

迟宇说：“先不要告诉阿姨了，我手机里有钱，不够了再说。”

祝天星把手机放回口袋。他一停下来，心头的愤怒就又想脱口而出。他忍住了，转头看着迟宇。

祝天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他在迟宇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迟宇，你别害怕。马上就到了，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