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芳做梦都没想到,阿卓会再一次背叛她们。
那日她带着栖泽从牢房出来,正打算动身返回篱笆院,按照约定阿卓会跟他们一同在朱雀门外碰头,没想到了到那儿之后等了半天,没等到阿卓和白虎重现的消息,反倒等来了追兵。
栖泽虽是神物,却也有自己的守则,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灵力或者现出真身,晴芳没有武功傍身,亦不会用剑,最终无路可逃,落入了追兵手里。
好在对方并不知晓劫狱之人就是她,捉回去以后以叛党欲孽的罪名关在了跟李渭枫一处的地牢里,虽说是地牢,更像是间密室,床铺书桌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门伺候起居的侍从。
李渭枫似乎对于她会被抓这件事毫不惊讶,相反甚至淡定过了头,面上还带着些许的欣慰:“倒是比我想得还要快上许多。”
晴芳哪还管得了这么多,闷头扎进了他怀里再不肯出来:“你个混蛋,真的吓死我了。”
他身上的檀香气息怡神到让人短暂忘却了目前的处境,又或者比起孤独地置身事外,她更愿意待在他身边,仿佛如此这般,无论多危险的境地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是我不好,让娘子担惊受怕了。”
晴芳抬起头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赶紧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渭枫看了眼门口的侍卫,那人识趣地行了礼,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这才揽着晴芳坐到了一旁的矮塌上,悠悠为她解释:“你可记得先前跟你说过的昌辽会馆?”
晴芳点点头,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早有怀疑如今的昌辽会馆已经易主多时了,遂命人暗探了许久,前些日子总算有了点眉目,你可知晓这背后之人是谁?”
“是谁,别跟我卖关子了,快说呀。”
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傻相,李渭枫但笑不语,拉过她的手摊开来,在掌心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傅”字,晴芳了悟地张大了嘴,正要出声忽得被他捂住了嘴。
“嘘,不可声张。”
晴芳慌忙点头,哑声道:“可这跟我们被关有什么关系?”
“别急,慢慢听我说。”
李渭枫狎昵地亲了亲她的手心,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多日不见,娘子似乎瘦了许多。”
腰上被人狠实地捏了一把,晴芳蹭地一下红了脸,捶打着他的肩膀急道:“想什么呢,这里可是地牢,侯爷何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我到底正不正经,你还不知道么。”
好在李渭枫也只是逗她一下,没打算来真的,他收敛起嘴角,眸色凝重道:“白虎之事,看似飞来横祸,实则早有预谋,此前我一直想不通北真为何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入京献宝,这其间又到底有着怎样的绸缪。”
“倘若背后之人真是冲着我来的,没必要大费周章,安排这么一出费事费力的戏码,既能联合外邦宗室,说明他们早有接触来往。”
晴芳向来聪慧,不用多少提点便能猜到他的意思:“你是说……”
“嗯,”李渭枫赞许地与她对视一眼,“想必他们一直借着会馆商队广布天下之便,以贸易来往为由私底下多有通谋,如此以来也就不难解释你的蘅芷斋为何频频被人针对了,他们摆明了是冲着我跟皇上,或者说,是冲着大齐的江山来的。”
虽然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可真得到证实的时候晴芳还是震惊到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此等狼子野心,皇上他知道了么?”
李渭枫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那,接下来侯爷打算怎么办?”
此事若是败露,两国免不了要交战,到时候又是百姓遭殃,民不聊生,这已经不是她能承受得住后果的问题了,也只有此时此刻,晴芳才能意识到自己所嫁之人是何等能贤之辈,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安宁与稳定。
或许李渭枫身上承载的责任与觉悟,远比她想象得要深重得多。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跟岚儿此生平安。”
沉默半晌,晴芳只等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详的预感:“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她坐起身来,紧张地凝视着李渭枫的眼底:“不要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我会担心。”
“侯爷,你跟我保证,你不会有什么事的,对吗?”晴芳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到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却还是止不住地轻颤,“你必须跟我保证。”
即便如此,李渭枫亦迟迟没有回应,她的反应仿佛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晴芳有些想不通,自打成亲以来,两人一路坎坎坷坷,折腾来折腾去,好不容易等来了心意相通的这天,舒坦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她的人生大计也才刚刚起步,怎么又要面对这种局面?
老天爷就是见不得她好过是么?
晴芳的惶恐与不安都落在了李渭枫的眼里,也让他心空得厉害。他本无意让她担心,也不想拿这种事来吓唬她,可作为安定侯的妻子,如果哪天他出了意外亦或是战死沙场,都是无可厚非之事,她必须学会坚强地挺过去,带着他们的儿子好好活下去。
北真一战,多半是逃不过了,从前他了无牵挂,能够捐躯报国是父亲遗留给他的毕生所求,战死沙场乃将士之荣耀,若能如此,他也算死生无憾。
未曾想有朝一日他也会遇见自己的软肋,有了贪生畏死的可悲念头,念及此,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动摇起来,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好好地活下去,与所爱长相厮守,共沐白头。
李渭枫回握住晴芳,俯下身来,在她眉心之间无声地落下一个轻吻。
“好,我保证,承君一诺,千金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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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的时候,鹿竹就觉得朗月初这男人长得过分妖艳了,这颜值,这身架,要是放到现在,随便拍两张照片都是分分钟登上娱乐榜头条的程度,只可惜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说出来的话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谁听了都得说一句人间不值得。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她答应要为营救晴芳一事出份力的时候,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抱的是十二分的真诚,可再怎么着也顶不住以命赌命这种无理的要求吧。
这种缺德事也只有朗月初干得出来,偏偏还没法抱怨。
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比起性命之忧,她觉得还是面子更重要一点,尤其是在这个狗男人面前,她绝对不能做个信口雌黄的小丑。
朗月初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她半夜的时候潜入卫垣的寝殿,去取一样东西。皇宫里如今到处都是敌人的眼线,对方在暗,而他们在明,凡事若不能亲力亲为,都会有暴露出去的风险。
而纵观整个占星楼,怀夕还在外面打探消息,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堪此重任,没办法,就算冒着抗旨的生命危险,她也得走这一趟。
只不过他也没有交代具体去取什么,直说见了卫垣之后,他自然就会懂得。
到了夜里,鹿竹趁着守卫换岗的空荡,偷偷从占星楼的侧门溜了出去,这里直通御花园的假山,要想摸到卫垣所在的紫宸殿门口需要穿过好几道内门,而且处处皆有重兵把守,没有令牌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不巧的是,占星楼被监禁的那天,她的身份令牌就被内侍司收了回去,好在朗月初神通广大,未雨绸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块其他人的。
鹿竹一路心惊胆战地摸到了紫宸殿门前,里边灯火通明,显然小皇帝这个点还在忙着处理朝政,要想进去,必须得找个正当的理由通报才行。
宫里没有女眷,想找个替娘娘来嘘寒问暖的借口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她只能按照朗月初交代的方法去做。鹿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趴在最东侧的窗户之下,捏着鼻子学起了猫叫。
长三声,短三声,如此反复三遍,小皇帝必然会派人出来接她。
朗月初就是这么跟她保证的,鹿竹紧张得双腿一直都在发抖,站都站不稳,叫完以后只能扶着墙根暗暗等待着,顺利的话,等来的是小皇帝,不顺利的话,等来的估计就是内宫侍卫们的长矛了。
此时此刻的占星楼内刚灭掉了灯烛,岚音的伤势好转了不少,躺了一下去便能下地走动了,再加上朗月初的灵药相助,基本上已无大碍,唯独岚叶仍旧不见转醒,甚至入夜以后发起了高烧。
为了避免让人看出端倪,两人只能熄掉灯烛,借以星辰珠的微弱光芒来轮流照顾岚叶,朗月初刚恢复没多少的灵力基本都耗在了他们身上,怀夕和鹿竹不在身边,他只能事事亲为,除此之外还得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这么多年以来也算是久违地尝到了一回心力交瘁的滋味。
所幸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炷香之后,终于让他等来了熟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