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娜仁却浸染在血雾之中。

一声马啼，坐骑被长箭断了气，少步整个人被掀翻而起。

时辰不多了…

少步晃了晃晕眩的脑袋，长刀刺进土里，摇摇晃晃站起。

十万人，终究是他异想天开了。娜仁将近四万军队全部出击，也依旧没多少胜算。

“呵…”少步冷笑一声，兵荒马乱中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原本只是碎成两半的东西，现在已经成了渣滓，再也摸不出之前的形状。

望卿，本汗怕是要违背誓言了。

少步眷恋的捂住心口，再抬眼，一脸从容就义。

“杀——”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再度让低压的士气大涨，少步眼神锁住马上的巴特尔，扛起长刀狠狠往下一劈。

“噗……”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少步被马蹄踢出几尺远，地上滚了几圈堪堪停下。

身子扑腾两下，少步神情恍惚的眨着眼，手撑着地意欲爬起。

“娜仁可汗竟如此无能”巴特尔仰天大笑，眼底得意之意尽显。

军师的谋略果然不错，所有人围攻少步坐骑，只需片刻，他便会落马，倒时娜仁士气不仅会大减，少步也只有被他马蹄践踏的份。

少步喉结用力一滑，满口鲜血尽相咽了下去，脸上漏出出一抹嗤笑，用汉话说道：“…与你这竖子有何干系…”

这话还是从裴望卿嘴里学的，那人说这话时情绪如此激动，必定是句极脏的话。

巴特尔面漏疑惑之色，但看少步那副模样心知这人必是在咒骂他。

“娜仁可汗竟说大梁的狗屁官话，待我屠尽娜仁，势必将大梁一举拿下！”

“看招！”

一语完毕，巴特尔猛地攥紧缰绳，马蹄朝着少步再次狠狠落下。

“唔！”

“殿下！您还好吗！吁！”

顺安一把扯过裴望卿手里的缰绳，堪堪停住马儿。

少步…

裴望卿单手捂住心口，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殿下…”顺安声音发着抖，无措的扶住裴望卿的手臂。裴望卿深深吸进几口气，而后渐渐平复呼吸，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等会换匹马儿…明日夕时便能抵达京城…”

“是”

裴望卿勉强牵起缰绳，高扬马鞭落下，迎风流下两行热泪。

少步，待我处理妥当此事，你我生死相随。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让方圆几里士兵动作都顿了下来，少步直挺挺站在那，挥着刀的姿势停滞在半空中。

将才那一瞬间，白色骏马从他侧身穿过，扬起的前蹄竟比巴特尔还高几分。呼吸间，人仰马翻，巴特尔再无动静。

“踏雪…”

“踏雪！”

少步眼里顿时燃起希望，一瘸一拐的朝踏雪走去。踏雪鼻子喷着热气，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戒备的盯着四周。

周围不少士兵跃跃欲试，巴特尔死了，只要他们拿到巴特尔的盔甲便是新一任千户长！

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刹那间，只见长枪快要刺入踏雪，少步忽的全身都续起了气力，双手钳住刀柄，拦腰一砍。面前人脸上一副惊恐，下一秒，肉体摔落在地。

少步微张着煞白的唇，只觉得眼皮格外沉重，紧接着腿脚一软，径直跪了下去。踏雪眼疾手快，俯下前蹄，用马背接过，而后朝天发出一声啼叫。

嘚嘚——

嘚嘚——

远处又现出两匹白色骏马的身影，马蹄击地的声音沉闷厚重，听的人愤慨激昂。

踏雪驮着少步逆行而上，呼啸声刺痛着少步耳膜，让他惺忪睁开眼。

“可汗！是可汗！”

“可汗没死！”

“喔———”

欢呼声此起彼伏，踏雪照着士兵们的指示回到本营，巫医急忙上前快速包扎伤口。

“天神！天神！天神！”

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有了天神在，娜仁顿时士气大涨。

另一方，安北城外声音渐隐渐息。陈亦蔺直勾勾的盯着那处已有一个时辰，直到目光再也找不到那个矫健的身影。

陈亦蔺咬紧牙，面上看不出波澜，对着身旁幼小的身影吩咐了句，“我下去看看”

“亦蔺哥哥！你不能出去！”稚嫩的声音带着恐惧，几个小孩扯着陈亦蔺的衣角不让他走。

陈亦蔺摸了摸他们头，难得脸上漏出些笑意。

“乖，下面已经没事了，我看看能不能捡点东西回来”

“将军，老夫陪你下去吧”

老人佝偻着背影，这群人中也只算得他还有些气力。陈亦蔺本想推辞，却也知晓自己的命在这群人眼中的重要性，还是点了点头。

安北城早无少年郎。

城门慢慢推开，陈亦蔺警惕环顾四周，确定安全才大步朝人堆里走去，恍惚中那身影的腹部微微起伏。

陈亦蔺顿时冲了过去，扶住卓娜肩膀探了探鼻息。

还活着！

“李伯，走！”陈亦蔺拦腰抱起卓娜，疾步回城。

此刻远方的娜仁也渐渐平息，巴特尔落马，鞑靼已呈强弩之末，败势尽显。娜仁士兵一鼓作气，径直将鞑靼逼退至百里外。

“天神”巫医恭敬喊道，踏雪没什么反应，只是将头低下，凑近瞅着少步。

“天神不必担心，可汗内伤并不严重，将血止住休息片刻便能醒来”

踏雪抬起头，像是并不在乎这句话，蓦地扬起前蹄落下。

周遭尽是吸气声，结果那落下的马蹄半路缓了劲，轻轻搭在少步肩上推了推，模样仿佛在说“居然如此废物”

少步被这推搡弄得醒了神，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雪白的马身一览无余。

“…多谢…天神…咳咳…”

少步半撑起身子，巫医连忙上前扶住。

“…战况如何”

“回禀可汗，鞑靼已逼退至百里外”

“嗯…”少步轻点下头，随后看了一圈四周，皱眉道：“卓娜还未回来？”

巫医摇了摇头，少步顿觉不好，连忙从地上爬起。一股冲天的眩晕感当即让他错了手脚，踏雪微微侧身，用马身在后面挡住才让他没有倒下。

“可汗，您现在伤势严重，切勿动气”

少步扶着额，狠狠吸了几口气，才气若游丝道：“…派一众精锐前去…找寻…”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