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梁近些年尚未恢复元气,再度出征只会劳民伤财,实在不可!”裴望卿双眼通红,纤薄的身子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望卿...”裴容德像是累了,轻阖上眼,“...去把曹公公唤来”
“皇上…”
裴望卿蓦地抬起头,只见得裴容德像是吊着一口气,发白的胡须微颤。
这是将死前兆!
“传太医!”裴望卿拧着眉,厉声吩咐。
曹公公应声而入,看到裴容德招他的手势,立马跪伏在前,侧耳细听。
“朕刚看到柳妃...在桃花树下...等...朕...”裴容德双眼浑浊,手指动弹两下,“…朕…无颜面对…”
“这天下...有沐家一份功劳...”
“待朕…逝后…立…裴望卿...为帝...”
说话声戛然而止,曹公公涕泗横流,尖细的声音响彻太和殿。
“陛下...薨…”
裴望卿静静看着这一切,仿佛死的是个毫不相关的人。
裴容德在位三十余载,国土迅速扩张,在某种程度上倒也算上称职。
只是这份狼子野心终究归于一旦,烟消云散在这水声火热的百姓之中。
“可汗,一切安排妥当”
“嗯”
少步应了一声,只休息一日,他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再次进攻。
鞑靼的使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和谈,他全部拒之不见。
这次,他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塔尔木。
少步面色阴鸷,气从丹田而出。
“杀——”
一声令下,战场上顿时混乱一片。鞑靼早就山穷水尽,没有一刻钟便递出降书。
“可汗!已找到塔尔木!”
士兵将塔尔木的尸体丢在地上,“塔尔木逃到了后山女眷们躲的地方,我们前去抓捕时他已经撞向山石自尽”
“倒是让他死的痛快了”
少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已无生气的塔尔木,心中恨意难解。
“来人,丢到雪山喂狼”
“一滴血都不许剩!”
丧钟三天未停,整个紫禁城被笼罩在悲痛的氛围中。
裴望卿垂着眸,谁也不知他所想。
“皇上!皇上!苏儿才是太子啊!”皇后蓬头垢面,撒泼的冲向灵棺,哪里还有以前半分端庄模样。
“来人呐,把人押下去”曹公公细声吩咐,一众士兵连忙上前摁住。
“裴望卿!你有什么资格当立新皇!”
尖锐的质问声扰乱了裴望卿的神绪,逼得他缓缓睁开眼。
“父皇已经说的清清楚楚”
“这天下乃有沐家一份力”
“如今本王是新皇,谁人不服”
这声音温润平和,却听得众人顿时跪地。
沐朗城开国将军,沐柳乃是先皇发妻,裴望卿更是为国请命为质子。
这皇位,谁敢说裴望卿不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跪地垂首,只有皇后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没了生气。
“皇上”顺安小跑过来,低声在耳边说了几句。
裴望卿顿时瞪大双眼,而后极力平复呼吸,不疾不徐起身回宫。门一关上,顺安连忙将怀里的信件递过去。
信的内容并不多,像是抽空匆匆写下。
「望卿,鞑靼大败,一切平安」
“平安就好...”
裴望卿踉跄跌在榻上,鼻尖和眼圈蓦地红了一片,轻轻呼出口气。而后像是劫后余生般,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泄出一丝低泣声。
裴容德的军令早在他去世那天作废,皇帝薨,国不可出征。他就势下了道急令,巩固边防要塞。
安北城那日情形历历在目,作为一座小城,大梁一直将其作为缓冲地带,简而言之,这座城池一直是弃城。
里面的百姓大多是流民,有因在村里老实被欺负走的,有因采花贼奸污而被家里抛弃的...
一座小城聚集了四面八方的苦难,却在国有难时挺身而出。
无力进攻,防守亦是最大的应战。
裴望卿拭掉眼角的泪,将信纸细细叠好。如今这重担切实落在他肩上,他就得挑起。
思绪片刻,裴望卿轻提起笔,一夜未眠。
“可汗!从京城来的信!”
少步迅速起身接过,这还是那人回京后第一封回信,厚沓沓的一叠将他不安的心熨的踏实不少。
信的内容很多,先是大致说了裴容德逝世,他被立新皇,而后几页主要都是商讨政改。
这人突然被立新皇,其中无措难以想象。
少步一边看一边提笔写下自己的见解,只望这只言片语能抚平这人的不安。
这一写便是一夜,两人甚多地方都有相似见解。娜仁的制度给了裴望卿思路,如一夫一妻、男女皆可科举等等。
而其中两人最想到一块的便是安北城。
安北城虽小,却是各国朝贡大梁时必经之地。将安北城作为经济要塞,可大大加通货币流通,人才往来。更可能形成除京城外的中心点,减少战争爆发。
谁要想来攻打此处,那就得看看其他邻国同不同意了。
少步嘴角扬起巨大的笑,这种与爱人不谋而合的想法让他有种无法形容的喜悦。
信纸没一会就翻到最后一页,少步不舍的一字一字细读。
「我在京城一切安好,勿念」
话语停在这里本该是尾声,但写信那人像是纠结万分,又落笔写下几句。
「京城的海棠花开了,我觉得比娜仁的翠雀花要胜过几分,你」
后面几字被涂抹掉,但少步却读出了那残缺的部分,温热的液体一瞬间涌上眼眶。
「待我处理完这边事宜,便去寻你」
「大安」
「裴望卿亲笔」
寥寥几句,藏的思念与爱意却如此沉。
少步又哭又笑,嘀嘀咕咕念着“翠雀花最好看”“本汗也想看看海棠花”,而后都归结成一句
“本汗想你了…裴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