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一腔悲愤还没抒发出来，就看见凌芷霜盯着慕景烨，那眼神像是在看慕景烨，或是越过他看向别的地方。

他突然觉得一腔悲愤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郡主！”

凌芷霜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乱飞的神志被突然拉了回来，心都在抖：“干嘛？”

华中这一声声音并不大，主要是突然加上凌芷霜在思考事情，一时间吓住了凌芷霜。

被凌芷霜盯着，华中莫名的有点恐惧，他已经很久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了。他天生感情就比别人薄，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这是一件好事，也算是一件坏事。

惧怕这种情绪，他生下来长到现在，都没有几次。

今天白天，他差点被官兵打死时，也没有生出恐惧。现在却对凌芷霜轻飘飘的一眼，产生了恐惧。

恐惧压下悲愤，他砸回椅子里。

凌芷霜收回视线，先撇开刚刚脑子里想的那件事，对慕景烨说：“江南的情况比我们设想的还要严重。”

整个江南，十三座城池。

他们原本以为，有半数参与人为水患，现在看地图，堤坝基本全方面覆盖，把整个江南包裹其中。

就算十三座里面有不是贪官的知府，那也不多，最多只有一个。

“也不是很出乎意料。”慕景烨是有些吃惊，但并不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难处理，他摇着头笑了笑。

华中逐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按照你们说的，整个江南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那你们要处理掉这些贪官吗？”

他在白日时，心里还想着凌芷霜是凌高寒的女儿，肯定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给百姓一个公道。

现在，他不想让她给百姓一个公道了：“你们还是别了吧？这件事……”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凌芷霜再次看向华中，笑了笑：“我们来就是为了给江南的百姓一个公道的，上位者的尔虞我诈，和百姓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些人要用他们的血肉，做砖瓦？”

她这一句话半真半假。

华中不懂她心里的算计，他单纯的以为凌芷霜是被百姓的凄苦所触动，要尽力一试，以卵击石只是为了百姓。

他激动之下握住了凌芷霜的手，因为太过高兴，说出来的话都混乱起来。

不过翻来倒去都是一个意思，是感慨凌高寒生了一个好的女儿。

凌芷霜刚要说几句，慕景烨伸出一只手，拨开了华中的手：“不用太过激动。”

华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红了红。

凌芷霜趁机说出：“我和父亲奔波，不都为了百姓吗？”

“对，是为了百姓。”华中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坚定的看向凌芷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可我背后有品康堂。”

慕景烨眼睁睁的看着凌芷霜从哄骗华中跟着他们，到哄骗华中带着品康堂跟着他们。

他心里感慨，这丫头幸亏生在将军府，如果生在一般人家，有这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傍身，建起邪教也不是不可能。

华中深陷凌芷霜的蛊惑，并不劝凌芷霜冒进，而是说道：“如今这种情况，你还是先回去想办法，江南混乱成这样了，十三座可能有十二座城池被贪官吞噬。”

“江南……”

凌芷霜不给华中说完的机会：“我们年初来过，我还差点死在了这里。那个时候的江南，并不如现在这般。”

至少梨城不是这样的。

“这个水没有那么浅。”

华中再次劝告：“所以你们要先回去，和陛下禀明，大军压境总好过你们两个在这里以卵击石。”

慕景烨十分淡定，以卵击石是凌芷霜向来的做法，她不仅仅会以卵击石，她还很会搏命。

只要她站在风暴的中间，不是她废了就是风暴废了。

江南的水越深，对他们越是有利。如果皇上发现赵飞宇继承皇位之后不能利国利民，改选储君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他觉得她会一口回绝华中的这个提议。

可凌芷霜出乎意料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考虑考虑。”

慕景烨慢慢悠悠的转头看向凌芷霜。

突然被盯着看的凌芷霜一脸无辜的和他对视，她不看情绪波动也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心情不好。

又怎么了？

她有点迷茫的同时，也坚定了某种决定。

华中很没眼色的打搅了他们两个堪称深情的对视：“真的调不动禁阁的人了吗？”

禁阁在各地的点，都有一名青衣和两名红衣，大概小三十个黑衣组成。能查案，能打架，能杀人，也能捉拿贪官。必要的时候，黑衣对上二品大员，只要不伤及性命，怎么捕抓都行。

这样的队伍不用，就靠着凌芷霜和慕景烨，加上布庄的那点人马，就算算上品康堂的，也好像不行。

“你让品康堂打探一下流民等情况，草药等出入会比别的方便。你先让品康堂的把孩子带出去。把孩子藏起来，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他在城里。他是我们最后的证据。”

她不想把孩子当做人证，可现在的情形，必须得保证有一件证据留下。

她从怀中拿出长命锁：“把这个送到于大哥的手上。”她看向慕景烨：“大军南下一般会走官路吧？”

“嗯。”

慕景烨知道凌芷霜做的什么打算，拿过地图给凌芷霜画了大军经过的地方：“只要大军加快，包围住梅花城。”

“只梅花城？”

“只要梅花城，我们如今能下手的只有梅花城。护卫官差的最多五千人，这五千人你还想包裹整个江南吗？”

“长命锁不是给于修为的吧？”

凌芷霜捏了捏长命锁，深吸了一口气：“是给我爹的，不要喧嚷。如果有幸，我爹周全后带大军赶到，我还能活着的话。江南的世道就会改一改了。”

她把长命锁塞到华中的手里。

华中拿着那精致的长命锁：“我一定让他们小心。”

“嗯。”

凌芷霜手微微的颤抖，江南局势远超她的预估，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