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娘并没有直说,但是和她一向默契的沈灵萱还是明白默娘说的意思,她知道先生说的不无道理,自从知道了小娘亲怀孕的事情,又听说了京中的那些流言,她就知道安平将会成为她的记忆,估计短期内是不会再回去了。
略略的思量了一番,沈灵萱收起了嬉闹之色,郑重的说道,“是灵儿想左了,请先生恕罪,灵儿一定认真的听先生的教诲。”
“哎,”默娘再次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二小姐不要自责,默娘也,也曾经动过别的心思的。只不过,思量着再三,还是舍不得二小姐和姨娘,这天下之大却也再无可以让默娘牵肠挂肚之人了。”
“罢了,罢了,不说那些了,”默娘说着抬起了头来,眼眸中清明一片,再也不见方才的喟叹感慨,笑着说道,“如今咱们的姊妹胭脂铺子和街坊绣坊已经在城南角门大街上,虽然位置上偏远了一些,比不上那些大的绣庄云集的前门大街,可是那一条街上的绣坊和胭脂铺子林立,正是普通百姓之家常常光顾的地方,咱们的铺子虽然还开业三个月,却已经有盈余,不比封津的铺子收益少呢。”
“真的啊,”沈灵萱兴奋的小脸发亮,佩服的说道,“还是默娘经营有方,不但这么快就在京中站住了脚跟,竟然开始盈利了呢。”
“不是默娘本事大,”默娘谦虚的摆了摆手,“是因为这京都繁华,不但是皇子皇孙、公卿勋贵、官宦世家们聚居,每每采办动辄百银;这京中的商贾富户也不在少数,婚丧嫁娶所费之资庞大,就是普通的平头百姓日常用度也大度的很,咱们的绣庄和胭脂物美价廉,能这么快盈利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沈灵萱连连点头,她想起了前一世的时候她漂泊在帝都的那些日子,一一印证着默娘的话,心中更加的明了,禁不住说道,“咱们在京中的买卖进益不错,同样咱们在这京中的嚼用也不少吧?”
“二小姐真是聪明,”默娘点头承认,“这京都事物虽然精细,但是价格却也不菲。要不然,这些年来刘氏死死的抓住沈家的内库,干巴巴的总往京都送银子啊,不过是为了她的一双儿女手头能宽裕些,行事更自在些罢了。”
听到这里,沈灵萱突然心头一转,想起了在城门外是遇到的沈文,以及他的那些朋友们。
略一思量,沈灵萱问道,“先生来了京都这些时日,可能留意了那沈文的动静?”
“这个自然,”默娘胸有成竹的说道,“二小姐始终是姓沈的,沈文是沈家的嫡子,将来也是二小姐名正言顺的娘家人,默娘岂能不留意他呢。”
“那,……”沈灵萱回忆着自己在城门外听到、看到的一切,斟酌着问道,“先生觉得沈文其人如何呢?”
“是个聪明的,二小姐不要小觑了此人,”默娘直接说道,“没来京都之前,总是听沈老爷为了这个儿子和刘氏争吵,嫌他不肯读书,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怕是他学了京都纨绔子弟那一套。”
“可是啊,默娘来了京都以后,细细的打听了这位沈家大少爷的所作所为,倒是觉得沈老爷有些杞人忧天了。沈大少爷虽然看似和京都勋贵子弟们混在一起胡闹,可是他结交的那些朋友却不仅仅是酒肉朋友那么简单。”
略略一顿,默娘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广恩伯刘府因为被云阳伯陈家连累失了圣,刘家渐渐的有了没落之势。可是啊,沈文这个原本靠着刘家的势在京中立足的旁支表亲,不但没有就此被孤立,没有了刘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少爷的拖累,他反倒在京中混的更加风生水起了起来,沈老爷有了这么一个嫡子啊,沈家不会止于此的。”
“嗯,先生说的没错,”沈灵萱轻轻的点头,说起了自己在城门外的所见所闻,最后说道,“……,我听说他不但可以自由的出入丰台大营,跟那修武侯家的少爷关系也好的很,似乎和定国公徐家的人也有些交情。”
“沈文是个聪明的,知道紧紧的巴着修武侯沈家的人,即使仅仅是个庶出的旁支,也比一般的公卿世子更尊贵。”默娘继续说道,“修武侯沈家不但是皇后娘娘的母族,手中更是握着大周半数的兵权,虽说为了不树大招风,当年的沈家大爷主动交出了南疆的帅印,可是自打沈家老太爷在的时候,他们沈家就在南疆经营,那些兵丁哪个不知修武侯,他们虽然交了帅印,但是要调南疆的兵,只要凭着一个修武侯的名头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沈灵萱一边消化着默娘的话,一边点头,“怪不得爹爹听了沈文说了原委,立即就打发他追上去一起去狩猎呢,原来也是看上了修武侯沈家的风光啊。只是不知道,沈文结交的那些人里面还有哪些有些名堂。”
“其他人的名堂嘛,”默娘锁着眉心想了一会才说道,“无非也都是些志趣相投的公卿子弟,多是靠着家族的余荫的,唯有徐家的人让人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徐家怎么了?”沈灵萱脑中飞快的闪过了那张与年纪不相称的沧桑的眼睛,喃喃的问道,“他们家不是和修武侯沈家是姻亲,很是得皇后娘娘的看顾么?哦,对了,前两年他们家不是还和晋王联了姻,这样的徐家应该正是风头劲的时候哪,他们家有什么事情让人想不明吧呢?”
“二小姐真是好记性啊,”默娘赞许的点头,“现任的定国公是修武侯沈家的女婿,徐家也颇得宫中的皇后娘娘看顾,近来又和晋王府联了姻,定国公府风光无限,在京中勋贵圈中的影响不容小觑,只是他们家子嗣不济,嫡支一脉上只有先沈夫人留下的一个儿子,小沈夫人进府这些年只得了两位小姐,徐家嫡支只有一根独苗,却也是个药罐子,听说自打出生就百病缠身,整日里喝药不断,别说是支应门庭了,连他自己院子的大门都很少出来呢。”
“徐沈两家都如此煊赫,就没有为他延请名医么?”沈灵萱皱着小眉头问道,“凭着他们两家的实力,天下什么样的名医请不到啊,还不能医治的了他的病症么?”
“说徐家怪就怪在这里,”默娘也思量着说道,“就像二小姐说的,凭着徐沈两家的实力,再加上宫中飞皇后娘娘,就算是招揽了天下的名医都不再话下,可是徐家人却一直没见什么动静,就任凭那个含着金钥匙出声的孩子那么病着,沈家人也不肯替他出头,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啊。”
“这事蹊跷,怕是另有隐情呢,”沈灵萱喃喃的说道,“好在咱们离着那修武侯和定国公那样的人家尚远,人家不管是和何等内情都与咱们不相干的。”
“二小姐说的是,”默娘似乎是颇多的感慨,有些沉重的说道,“和咱们是不相干的,咱们只要管好眼前的事情就好,这眼下沈老爷的事情有些棘手,怕是心头不大自在呢,还有那刘家的老太太也不是跟省油的灯呢。”
“此事咱们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沈灵萱笑的有些幸灾乐祸,“咱们啊只要小心支应着,不要被殃及就好呢。”
默娘笑而不语,并没有点破沈灵萱的小心思,“好了,我也出来了这大半天了,该回去照应着了。等到姨娘精神头好点了,默娘再来看她。”
沈灵萱知道默娘是不愿意这个时候露面,她也不愿意让沈老爷知道她和小娘亲后背开的铺子,并没有挽留默娘,悄悄的送了她出去。
默娘刚刚离开不久,沈老爷就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银锭胡同,他紧着赶去了吏部,却没见着一个吏部的官吏,就是那些差役们都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没空理会他。
其实,不仅仅是沈老爷自己如此,那些同样提前赶来述职的官吏们也是如此,大家都是没有什么背景和靠山的,只能靠勤快点,早一点来京都叙职,希望能早一点打听到什么,也好提前筹谋。
沈老爷回到了银锭胡同,原本指望着能见到李思远打听下自己的考评如何,结果又失望了。因为三年的大评,李思远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顾得上回家了,听王氏说他已经打发了小厮送了信回来,怕是一直要忙到小年呢。
沈老爷无法,只得耐着性子第二天继续去吏部报备。结果,还同上一日一样,沈老爷从早上一直等待天色擦黑,又是白白的耗了一天,和那些人一起灌了一大肚子的凉茶,都是一无所获,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银锭胡同赶。
一连两天都吃了闭门羹,沈老爷的心绪很沉重,想起了上一次来叙职时的顺利,禁不住坐在轿子里长吁短叹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轿子旁的沈旺突然小声的提醒道,“老爷,少爷在胡同口等着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