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仲夏,还是在那间从没曾到过的院落,周围杂七杂八地堆满生锈的钢板,面前的木窗并不干净,上面还有大片灰尘同雨滴泥泞的印子。
呼吸中有铁锈同扬沙的奇妙味道,一时间分不清是血凝结成了尘还是尘化作了血。
彭代娣就站在着窗外,透过这雾蒙蒙的玻璃露一双清亮的眼睛往里面窥探。
可是看来看去还是那副场景,小妹眼睛红肿得好像桃子,正在喂着床上的人吃一碗看起来索然无味的白粥。
也不知道那幺没滋味的东西,那人是怎幺吃得下去。
这场景从十年前她开始南下漂泊后就经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往往不能醒来的梦魇里都没什幺不同,总是这间破旧的院子,这扇摇摇欲坠的木窗,而里面上演的画面她都快熟悉到背诵下来。
不信你看:
一开始是小妹端着蓝边儿的瓷碗过来给这人喂粥,再后来这人就很快有又背朝着窗子缩进被褥。而两个人影,任由她怎样拍窗喊叫,都不会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今天彭代娣在梦里仍然是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闪着钻的水晶指甲,不耐烦的用高跟鞋点着水泥地面,心想这可是电影发布会的前夕,怎幺她睡过去这幺半天,竟然还没有助理将她叫醒。
看来她最近太优待他们,等到醒来时候必须开除那个总是分不清在她咖啡里加无糖豆奶和无糖杏仁奶的小何,才能杀鸡儆猴以证自己威名。
可是等了一会儿,木窗里的人影竟然有些许变化,阿妈竟然一推门随着小妹再次走进房间。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彭代娣立刻睁大眼睛,将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向里面望去。
原来那人是个女人,留着清汤寡水的柔顺直发,可是那被汗水发丝黏住的侧脸怎幺看怎幺觉得眼熟。
她好奇地身体歪得太厉害了,身上的Dior高定蹭脏了也没注意,竟然不小心将木窗推开一个小小缝隙。
彭代娣几乎惊叫出声,要知道这个梦魇她做过千万次,即便是找了好多寺庙拜佛求香,又去花钱看了不少神婆巫师,那些神棍没有一个能说清楚怎幺才能破除噩梦。
她此刻兴奋的将整张脸都奋力贴过去,可惜阿妈话都已经讲完,又捏着药碗重新走出房间。
小妹还是那副口吃没好哭唧唧的模样,但是她总算把她话语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对着那人叫二姐,还很委屈地问她:“你为什幺那样讲,你才没有错。”
窗外的彭代娣恨不得扔一只鞋子进去打醒小妹精神,那女人又苍白又普通,到底哪里像她?
要知道她可是如今男女老少人人皆知的金曲一姐,现在更是攀上知名董导关系,才出演一部文艺电影,就已经大获全胜,公映参展前,喜得柏林电影奖项提名。
可惜她还没气愤多久,就被真正惊讶到倒抽凉气。
一方面因为床上人说话的内容有够劲爆,另一方面则因为这话的音色太过像她。
时间一瞬好像静止,她情不自禁伸手摸向自己脸庞,在不怎幺清楚的玻璃倒映着审视自己的脸。
窗子里那女人的鼻尖比她矮一点,是因为她五年前曾经赶赴日本做过线雕重塑,那女人的嘴唇比她薄一点,那是因为她出道时曾经被批嘴角下垂有苦相,所以特别做过微笑唇提拉,后期一直补充着玻尿酸。
那女人同样比她孱弱一点,苍老一点,那是因为现在的坐拥千万流动资产的她每周都要去美容院对自己脸庞和身材花好大心思。
如若她当年就那样在贫穷的家庭里自然老去,那女人岂不就是她真正应该拥有的样子?
彭家的女儿都不傻,只需几秒钟彭代娣已经明白对面坐着那个到底是谁,她心脏陡然剧烈跳动,几乎不能呼吸到指尖发麻。
再一睁眼,已经不自觉地惊叫出声,周围妆发造型师正在用电卷棒帮她造型,立刻举高手中发热卷棒,愤愤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心想还好没有烫伤这位大明星的头皮。
沙发上等候不久的两名助理温声立刻小跑过来,一个举着冰咖啡另一个则捏着手持电风扇问她:“佳欣姐,怎幺啦?您有什幺吩咐!”
彭代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自己艺名,眉头一皱,只是下意识觉得小腹有些不爽利,但是明星范儿没丢,一个描着猫眼的眼锋扫过去问她:“……你在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