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人低声窃语、气氛温和时,栩儿忽然敏锐地注意到那窸窣声响,瞬间扑了过来。
「哎呀~浅浅妹妹今天真是太可爱了~」栩儿一边撒娇,一边笑嘻嘻地抱住白浅的脖子,「是在撒娇给姊姊看嘛~?」
她娇软的身躯整个粘贴来,胸前的柔软狠狠压在白浅的手臂上,令人难以忽视的触感让白浅耳根一红,手忙脚乱地想推开。
「姊、姊姊……别闹了……」
幻岚摇头失笑,目光扫过白浅窘迫的模样,语气带着促狭:「栩儿,妳这姿势……怎么像是在用妳那对胸当武器压制浅浅?」
众妃顿时笑声四起,连薇莉丝都轻挑眉梢,语气清淡却带着几分戏谑:「白浅这副样子,简直像被妳拿来喂奶的小兔子。」
白浅耳根瞬间红透,慌忙转头,试图挣脱栩儿的怀抱:「姊、姊姊……别说了……」
栩儿也忍不住笑弯了腰,松开白浅后还故意摸了摸她的脸颊:「哎呀~姊姊只是让妳多点亲密感~」
惜雪忍笑补刀:「这亲密感怕是要让浅浅呼吸困难了。」
黎曦噗哧一笑:「本妃都怀疑再这样下去,白浅会被妳直接窒息。」
白浅窘迫地低下头,不敢说话,只能轻咳两声,装作没听见。
栩儿则乐不可支地笑着,一边又扑进白浅怀里:「看吧~谁受得了本妃这致命魅力~」
众人笑声再次响起。
正当气氛愉快时,艾芮丝的目光不经意停留在栩儿纤细的手指上。
她微微皱眉,凝视那枚幽暗闪烁的戒指,似乎有些出神。
「……栩儿,」她忽然开口,语气轻柔而自然,「妳什么时候戴了这枚戒指?挺别致的呢。」
笑声忽然断了。
场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一瞬寂静无声。
众妃神情凝固,一双双眼神投向艾芮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艾芮丝察觉异样,困惑地看了看四周:「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栩儿反应稍慢一拍,仍勉强笑着接话:「小精灵,妳……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呢~」
「玩笑?」艾芮丝更加困惑,「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那句话,如寒水灌入每位妃子的心底。
幻岚收起玩笑语气,试探道:「艾芮丝……妳还记得陛下吗?」
艾芮丝脸色一顿,怔怔望着她,笑容逐渐淡去:「幻岚,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栩儿抿唇,低声说道:「可是……那枚戒指,是陛下亲手为我戴上的啊,大家都知道的……」
艾芮丝一怔,神情逐渐空白,眼中浮现一丝迷茫:「我……」
她仿佛有什么记忆正从脑海中剥落,支离破碎地散开,她强自镇定,却明显慌张。
「我……我先去休息了……」
语毕,她匆匆起身,踩着水声离开,背影异常寂寥。
剩下的妃子们,全然沉默。
欢笑荡然无存,泉水仍温热,却无法再驱散心中的寒意。
惜雪凝重开口:「……难道,艾芮丝已经开始忘记陛下的事了吗?」
幻岚低声道:「若真如创世神所说——恶与恨会被逐步消弭……那么,最善良的艾芮丝,就是最先开始遗忘的。」
黎曦手指不自觉收紧:「那之后……我们也会一个个……失去对陛下的记忆吗?」
栩儿低着头,眼眶泛红,缓缓擡起那戴着戒指的手,语气坚定而哽咽:「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忘记陛下……绝对不会。」
薇莉丝也难得低声附和,语气罕见地带着微颤:「……我也是。」
白浅默默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低微却执着:「……陛下……我不会忘记妳……不管多久……」
空气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连小蟒都不再嬉闹,低着头,小声呢喃:「……小蟒也不想忘记……」
蒸气弥漫,水声轻响,但那份沉重的气息,却逐渐扩散,无声压抑地笼罩众人心头。
——
某处,暗影流转,死寂无声。
残破的神殿矗立于灰白荒野,黑雾弥漫,空气中满是腐朽与怨念的气息。无数破碎的灵魂在黑雾中低语呢喃,宛如诅咒,萦绕不散。
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道孱弱的身影跪伏在地,双手死死抱着头,身形颤抖不止。
「……不要……」声音微颤,带着恐惧与哀求。
「……走开……走开……!!」
男人的指节发白,手指几乎要撕裂自己的头皮,脸埋在掌间,身体仿佛要蜷缩进骨骼深处。
突兀地,身体一僵。
「哈哈哈哈——」
下一瞬,同一个身体,发出了完全不同的声音——语调低沉诡异,带着歇斯底里的兴奋与狂喜。
「难道你不想……杀光他们吗?」
男人剧烈颤抖,双手猛地抓紧地面,指甲划过枯裂的土地,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刮痕。
他的呼吸急促,像是在拼命压制什么。
然而,下一秒——
「……呿,真是没用的身体。」
同一个身体,再次换上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调。
那是一个嫌恶不耐的女声,语气轻蔑,带着极端的厌恶与不屑,仿佛这副躯壳肮脏不堪。
男人猛地擡头,露出一张枯槁而扭曲的脸。
他的瞳孔已化为漆黑的深渊,毫无光彩,像是被无数亡魂吞噬的深渊。
黑色的魔气在他的皮肤下蠢动,缠绕着他干枯的身体,他的头发凌乱,披散如鬼魅。
这个人,是白笙。
一百年前,他在绝望与恐惧中,启动尚未稳定的发送阵,结果被撕入虚空裂缝,坠入这片死寂之地。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便被永恒的黑暗与怨念吞没。
这里没有光,没有时间,只有无穷无尽的亡魂,在他耳边低语、呢喃、嘶吼。
每一个亡魂,都想夺走他的身体。
他已经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白笙,还是这无数残魂的一部分。
他的意识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夜中,被吞噬、被撕裂、被蚕食……最终,成为这副共存的怪物。
黑雾翻腾,他的嘴角微微张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杀光……所有人。」
声音逐渐低沉,从狂妄的笑语,变为呢喃低语,最后,又化作沙哑破碎的自言自语。
忽然,意识间隙裂开,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理智短暂回归——
「不、不对……我……不想杀人!!」
「不、不对……这不是我……!!」
白笙痛苦地抱住头,像是要将自己的脑袋撕裂,指甲深深嵌入头皮,鲜血顺着额角滑落,滴落在干枯的地面。
「走开……滚开!!」
然而,无数亡魂的呢喃声回荡在耳边,似嘲笑、似诱惑、似吞噬。
「我们才不会走开呢……」
「来吧,白笙,接受我们吧。」
「让你的身体,成为我们的血祭。」
「让你存在的价值……化为灭世的怒焰。」
「这才是你真正的归属。」
白笙眼神疯狂地颤抖,瞳孔急剧变幻,意识疯狂拉扯、分裂、融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荒野,黑雾剧烈翻涌,无数残影从他身上浮现,张牙舞爪,扭曲疯狂,如地狱恶鬼嘶吼着攀附他的灵魂。
而在那最深处,一道微弱的「白笙」意识,却正在被逐步吞没,消弭殆尽。
夜幕沉沉,黑雾翻涌,疯狂的灵魂交织出一首无声的哀歌。
——
魔宫深处,月影斜斜映入寝殿。
艾芮丝仓皇地从魔泉逃回,步履踉跄,几乎是扑进寝殿内。门扉重重关上,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纸偶般倚靠在门板上,背脊急促起伏。
她双手颤抖地揽住自己,指节紧扣着双臂,指尖冰冷,像是想从自己的拥抱中寻求一丝安全感。
「……陛下……」她低声呢喃,喉间的声音干涩破碎。
「魔玥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妳……」
她猛地摇头,金色长发随之散乱披落,唇瓣微颤,呼吸紊乱。
「肯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对……肯定是这样……」
她话音急促、凌乱,仿佛想用语言将自己从混乱中拉回现实。
「我只是太累了……一定只是太累了……」
她快步走向床榻,脚步急促得几乎踢翻一旁的花瓶。
被子几乎是被她粗暴地拽开,艾芮丝用颤抖的动作躺入被中,急切地拉紧被褥,像要将所有不安都藏进那一层柔软里。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强迫自己入睡。
「睡一觉……醒来就好……记忆会清楚的……会清楚的……」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指尖却始终紧紧抓着被角,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但脑海里的画面,却一片混浊。
她努力回想魔玥幽的声音、语气、神情……
「艾芮丝。」那声唤名似乎还在耳畔,但越想,那熟悉的音调却越模糊,仿佛被水波扭曲般逐渐远离。
她的眼皮颤动,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不对……」
她猛然睁开眼,双瞳剧烈颤抖,眼神闪烁不定,空洞中透出惊恐与迷失。
「……为什么……连她的声音……也想不起来了……?」
她呆坐片刻,忽地撑起身体坐起,抓住自己的额角,像是要从脑中掏出那些记忆。
「不行……不行……我不可能忘记……我不准忘记……!」
她低声吼着,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发根,手背青筋浮现,几乎撕裂头皮。
「我记得……我记得的……她的眼神……她的手……她……她……」
但那些画面却越来越碎,像风吹落的羽片,捡不起,也拼不回。
艾芮丝整个人瘫倒在床榻上,终于,泪水自眼角溃决,沿着侧颊静静滑落。
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已无法控制地哽咽。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记妳……」
「……陛下……我该怎么办……?」
她咬紧唇瓣,强忍哭声,细致的唇角泛起血色,却怎么也止不住脸颊滑落的泪水。指尖紧紧抓着被褥,身躯蜷缩成一团,颤抖如落雪的枯叶。
夜色愈沉,被褥下的哭声却始终压抑不住,隐隐渗出寝殿之外。
殿门外,妃子们早已悄然聚集,一个个眉头紧锁,眼神皆满是担忧。
幻岚站在最前方,耳尖动了动,终于低声道:「我进去就好。」
其他妃子默默点头,神情复杂而沉重。
幻岚轻推开殿门,静静踏入室内。房中光线昏黄,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被褥下微弱的啜泣声宛如针尖般刺进心口。
她快步上前,掀开被角,一眼便见艾芮丝满脸泪痕,双肩抽搐,手指紧揪着棉被,整个人仿佛将自己深埋在阴影中。
幻岚毫不迟疑地将她从被窝中拉起,一把紧紧抱入怀中。
「没事了……姊姊在这里……」她低声喃喃,声音轻柔得像风,却带着极强的安抚力量。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如同夜里的微光,温暖着即将沉入深渊的灵魂。
艾芮丝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攥住幻岚的衣襟,指节几乎发白,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姊姊……我怎么能……怎么能忘了陛下……!」
「我记得她的眼神……记得她的气息……但它们都在消失……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崩溃与无助,瞳孔微微颤抖,泪水不断涌出,模糊了视线。
幻岚一手抚着她颤抖的背脊,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语调柔和而坚定。
「艾芮丝……这不是妳的错……不是妳的问题……」
「妳只是……被这个世界从记忆里偷走了最重要的东西而已……」
艾芮丝眼泪不止,埋首在她怀中,声音低微哀泣:「我好怕……好怕真的会忘了她……」
幻岚将她搂得更紧,贴着她的发顶低头轻哄,语气一如过往沉稳温和。
「别怕……就算妳忘了,我们也会一遍一遍……亲口告诉妳她是谁。」
「我们会记住她的笑,她的声音,她的一切……直到妳再次想起为止。」
「我们都会陪着妳……不让妳一个人面对。」
她一遍一遍轻声重复着,如温柔的催眠,让艾芮丝颤抖的情绪终于逐渐缓和。
艾芮丝哭到声音沙哑,泪水打湿了幻岚的衣襟,但在那温柔的声音中,她的力气终于一点点消散。
她哭到力竭,最后在幻岚的怀里沉沉睡去,泪痕仍未干。
门外,其他妃子静静伫立。
耳边传来寝殿内那微不可闻的啜泣与安抚声,每一字,每一音,都像悄然敲击心弦。
栩儿眼圈微红,咬着唇一语不发;惜雪轻轻垂眸,手指紧握衣袖;白浅紧捏掌心,强忍情绪,却仍能感受到心脏微微颤抖。
薇莉丝站在最后方,微仰头,仿佛想将那一抹哀痛强行压回胸口。
黎曦低声开口,语调极轻:「若有一天……换成我们呢?」
这一句话,让众妃皆是一震。
心头那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胸口。
她们从来都知道失去魔玥幽的痛,但如今才发现,真正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忘记。
她们害怕的不是痛,而是有一天——连痛的理由都不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