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嗓音偏低沉有些熟悉的声音闯进他的耳朵： “你好，南南，我是邱天。“

叶之南愣住了。

他没想到邱天就这么出现了。不符合任何一个他曾设想过的场景，就这么突然地，在他耳边用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唤他，南南。

邱天耐心地等待，等叶之南从震惊中平静下来，也等自己狂乱的心跳慢慢安稳。

终于他问：“南南什么时候有空？”

叶之南：“今天，啊，今天太晚了，明天可以，明天下午，我上午有课。下午可以吗，你有没有时间……”

邱天：“我都可以。那就明天下午。南南确定好具体的时间给我打电话好吗？就这个号码。”

叶之南说：“好。”

“那，明天见？”

“嗯，再见。”

邱天：“再见，我等你电话。”

叶之南挂掉电话，打开通话记录，确定刚才的电话不是自己的想象，才放下心来，把邱天的号码存进通讯录。

叶之南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打开微信，在添加好友里搜索邱天的手机号。

微信名就是邱天。看不到朋友圈。

叶之南点开微信头像。邱天的头像是一张简笔画的照片，用蓝色钢笔画的小男孩，大大的脑袋长长的腿，抄着口袋笑得弯起嘴角，头顶一撮头发好笑地翘着。背景是画得极其简略的几条柳枝。

叶之南不自觉屏住呼吸。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十岁那年他画的邱天。

叶之南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看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按下添加好友的申请。

第二天下午叶之南赶到约好的地点，是一间离他学校很近的咖啡厅。他在外面透过玻璃窗观望了一下，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推门进去，左手边靠墙的位置有一个穿着烟灰色竖条纹衬衫的男人的背影。短发，宽肩窄腰，脊背自然挺直。

叶之南开始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往那张桌子走去。

走出几步，穿条纹衬衫的男人似乎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皮肤微黑，眉目俊朗，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男人看到叶之南，眼睛一亮。

站起身对着叶之南的方向笑着说：“南南。”

叶之南坐在邱天对面，看着邱天的脸，在他记忆里盘旋了八年终于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眉眼五官都是熟悉的，但八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却是叶之南完全陌生的。它们把邱天变成了眼前这个英俊成熟不失锐利的男人。

这是邱天，却是和叶之南记忆里那个高大温和的少年有些距离的邱天。

这样复杂的念头却被邱天先说了出来：“南南长大了，比以前更好看了。好可惜没能看着你长大。”

叶之南原本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原来他都懂，原来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时候我给你家里打过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你。”叶之南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委屈。

邱天语气温柔地解释：“我那些天都没在家，家里太乱了，我爸被带走，奶奶又住院。”

叶之南连忙说：“我明白。”

邱天：“后来你走了之后，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但都没有打通。”

叶之南睁大眼睛：“你也找过我？”

邱天看着他：“找过。”

叶之南：“哦，我想起来了，我妈说那时候给他打电话的陌生人太多了，有要采访的，也有很多好心的人。她为了让我尽快回到正常生活，有段时间拒接了所有的陌生电话。”

邱天：“是这样啊。”

叶之南低头喝了口咖啡，用咖啡的苦掩下心里泛上来的酸楚。原来他们是这样错过了八年。

邱天又说：“后来我到了这里后，才知道你和家人一起出国了，并且一直都没有回来，很多年都没有回来，我还以为南南不会再回来了。”

叶之南不知道如何回应邱天语气里的失落。

他问邱天：“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邱天：“你去的那个调查公司是朋友开的，我也算是合伙人。”

叶之南有些惊讶，又为邱天如今的生活境况感到开心：“难怪，那你……”

邱天没等他说完，突然叹了口气：“南南长大了，不叫哥了。”

叶之南微微张着嘴，有些呆愣地看着邱天脸上的笑意。

面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里那个笑着对他说“终于知道叫哥了”的少年终于重合在一起。

叶之南完全放松下来，有点害羞又尽力用和当年一样亲昵的语气问出了那句想了好多年的话：“哥，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邱天笑：“还可以，有几年比较难，后来慢慢就好了。你呢，这些年好不好？”

叶之南无法想象邱天所说的“有几年比较难”到底有多难。二叔坐牢，奶奶生病，邱天高中都没有读完，比较难应该是很难很难吧。

两人交换着彼此的近况和过去的经历。

邱天认真地听叶之南讲他这些年的生活。出国，父母离婚，搬家，上大学，回国，其实不过是寻常少年的寻常成长过程。他却听得非常认真，一边听一边追问细节，像是想要把他错过了的那八年里的叶之南一次性了解清楚。

但邱天对自己的过去却讲得很简略。

二叔还在坐牢。奶奶去世了。邱天很久没有回去了。家里的人现在只有和邱安安还有联络，是前几年偶然间遇到的。

叶之南从这些简略的信息里勾勒出一个孤单艰难的八年，他觉得心凉凉的泛着疼。

叶之南说：“对不起。”

邱天却笑了，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南南怎么还是那个傻小孩。要说对不起也是我们一家该对你说对不起。”

叶之南摇头：“不是的，哥不需要说对不起。那些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忘了自己是谁，就算记得，那八年也会难熬很多。我很开心那时候有你陪着我。”

邱天看着叶之南的眼睛，说：“我也是。”

叶之南觉察出邱天好像在刻意回避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特别是八年前以自己为中心的那场变故对邱天生活的影响。

但他没有追问，他很满足于眼前这个邱天这么快就可以和他记忆里的邱天慢慢重合。

就让熟悉的感觉一点点回来，顺利地不受阻碍的回来。其他的都可以留待以后再说。

两人坐了很久才离开。

邱天开车送叶之南回住处。

还差一个路口时，叶之南说：“前面那条路人比较多，你回来的时候不好调头，反正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那我陪你走回去。”邱天把车停好，跟着叶之南一起下了车。

两人事先并无约好，但叶之南的白 T 烟灰色竖条纹烟管裤意外的和穿同色衬衫的邱天很搭。

叶之南在人群里算身量偏高的，但仍比邱天矮上半头。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安静地穿过人群，走在午后温和的阳光里，仿佛围绕着他们的空气都是静谧美好的。

很快，到了叶之南租的房子楼下。

叶之南停下，转过身面对着邱天：“那我上去了。”

邱天：“好。”

“哥，再见。”

叶之南想要转身，邱天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南南等一下。”

叶之南转过头，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邱天。

一瞬间，他恍惚觉得时光错位，像是又回到了那年物理竞赛前一天的宿舍楼下。

他突然记起了那只 iPod。还有那个……应该是饱含着兄弟情谊的……拥抱。

邱天如当年一样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叶之南：“那个 iPod 我当时让同学帮我保管，后来警察和我妈就来了，我就忘了去拿回来……”

邱天：“没关系，我知道。”

邱天缓缓松开手。

叶之南仿佛觉察到他的失望，他抬起头，眨了眨眼：“哥，要不要抱一下，我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

话未说完，邱天拉住叶之南还未来得及张开的手臂，把他拥进了自己怀里。

叶之南脸靠在邱天肩上，头稍微偏一点就能嗅到邱天的脖颈。

是已经陌生的体味，但又是和八年前一样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气息。

叶之南呼出一口气。真好，他很开心自己和邱天越来越快地找回了当初的亲密和熟悉。

我哥真好。叶之南在心里感叹。

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邱天揽着他身体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手抚过叶之南的头发，脖子，背，邱天欲盖弥彰地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才似有若无地触过他白色 T 恤里若隐若现的腰，甚至还想贪婪地抚上他被烟管裤勾勒出的挺翘臀部。

邱天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渴求，松开了手：“南南上去吧，记得联系我。”

叶之南被邱天太过靠近的气息激的耳朵发痒，连忙退出了邱天的怀抱，乖乖点着头：“一定。”

叶之南走进大门前，回过头笑着冲邱天挥了挥手。

邱天看着他的身影离去，感受着手上温热的触感一点点消失，良久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