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芳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荒郊野岭的一处破庙里。
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人在打架,而且声势浩大,风起云涌的。
「你终于醒了。」
“栖泽?我怎么会在这儿?”
「吾把你送过来的,你方才吓晕过去了。」
“吓晕……”
一些记忆碎片排山倒海地涌进了晴芳脑子里,银发银眸的阿卓,大发雷霆的栖泽,以及没来得及阻止他逃跑的自己。
“糟了,我们是不是把人,不是,把阿卓放跑了?”
栖泽冷哼了一声,从空中显出形来,还是那副小姑娘的模样,脚不沾地地落到她面前。
「没有,他被我收进了山河囊里。」
一个金线编织的荷包自她掌心召唤而出,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虹光,栖泽念了两句口诀,山河囊瞬间腾空而起,放大了数十倍,袋口敞开,吐出来一团银白色的不明物体。
“咳咳……”
涿尘恢复成了人类的形态,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阿卓!”
晴芳下意识地跑过去,刚想伸手扶他,忽得想起先前他跟栖泽的对话,动作戛然而止。
「他身上捆了锁神链,跑不掉的,不要靠近他。」
栖泽挡在了二人中间,抬脚踹了踹涿尘的腰腹。
「蠢老虎,苦头吃够了没?」
“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神力被锁链束缚住了,他现在跟凡人无异,别说逃跑,战斗不一定站得起来,涿尘咬着牙从地上坐起身,心有不甘地看着晴芳:“阿姐,你不是说过要帮我的么?”
“我想回家,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可怜兮兮的模样跟初遇的时候如出一辙,要不是晴芳亲眼所见他冷嘲热讽,暴戾发怒时的情形,恐怕又要上一次当。
“回家?”晴芳不解地问道:“何处是你家?昆仑山?”
「别跟他废话,你不还有要事要做么?」
栖泽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最受不了晴芳好管闲事的毛病,也不知道主上到底看中这女人什么了,不顾自身安危也得让她保护她。
“别急,他这副样子也没法见人,更何况你们的身份也不好昭然于世吧?”
晴芳蹲下身,掏出手帕帮涿尘擦了擦脸上的脏东西,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我把侯爷救出来,日后我定安然地将你送回昆仑山,如何?”
“当真?”
“小女子一言既出,八马难追。”
晴芳将小拇指伸到涿尘面前,弯起眉眼看他:“来,拉勾。”
涿尘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成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涨红着脸赌气道:“谁跟你拉勾,幼稚可笑。”
“不过,”他顿了顿,抬眼扫了下栖泽,补充道:“一言为定。”
——
「你这叫养虎为患。」
赶去皇宫的马车上,栖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传音方式提醒晴芳。
「万一他跟那伙人串通一气怎么办?」
晴芳眨了眨眼,用意念回应她:
「放心,我自有打算,退一万步说,这不还还有你吗?」
更何况,对方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劫持白虎只是个由头,他们最终针对的是侯府,往更坏了想,甚至可能是整个卫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估计只是个开端,更麻烦的应该还在后头。
要想彻底解决此事,唯有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
当务之急是确保岚音和岚叶的安全,先把他们救出来再说。
「你准备怎么做?」
晴芳睨着沉睡中的阿卓沉思了一会儿,才回道:“以牙还牙。”
————
占星楼如今已被羽卫严加把守起来,朗月初的一举一动时刻被人监视着,根本找不到面圣的机会,事情发生得太过仓促,饶是卫垣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傅氏那边仍旧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破绽。
不过越是沉寂,往往越有猫腻。
入了夜,占星楼顶落下一个黑影,窗响三声,有人从内部打开了一处暗格,黑影四处瞭望一番之后,迅速跃了进去。
“怎么样了?”
怀夕解掉蒙面,跪下来回禀道:“岚音姑娘的情况不太好,他们用了大刑。”
朗月初手里的杯子应声而碎:“我师兄呢?”
“还活着。”
怀夕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带血的认罪状,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在那些人手里发现的。”
上面累述的几乎都是李渭枫联结巫族谋逆的罪状,其中还包括他的名字,说是里应外合,试图谋害圣上性命。
“谁审的?”
“刑狱司长吴有谋。”
朗月初冷笑一声:“难怪了,傅氏的人。”
“我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怀夕沉默了一瞬,回答道:“人不在。”
“不在?”朗月初的心一沉,“这丫头,该不会又去自找麻烦了。”
“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从白虎入京开始,就有人在背后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切,究竟是何目的几乎不问可知,构陷安定侯,连带着将他禁足,几乎等同于卸了卫垣的左膀右臂,要说跟傅氏脱不了干系谁信。
宰相府风平浪静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谋划这一出。
可真是场好戏。
只不过针对他无所谓,竟然连月灵谷都算计了进来,当中必有熟人作祟。
“盯好傅氏,查出这个细作来,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是。”
怀夕应下命令,重新掩好面,趁着夜色原路退了出去。
鹿竹一直在下层守着,听到顶层发来的暗号,立刻抖擞起精神来,一脚踹开了被反锁着的阁门。
“姑奶奶我不发威,都拿我当病猫是吧。”
守卫们立刻持枪拦住了她的去路:“鹿竹姑娘,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没有皇上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早料到他们会是这种腔调,鹿竹深吸了一口气,撸起袖子来,举着腰牌嚷嚷道:“看好了,我,鹿竹,是皇上亲自派来伺候国师大人的大宫女,换言之,我是皇上的人,不是占星楼的人,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她这明显是在诡辩,但没办法,她是奉命无理取闹,目的就是帮着怀夕吸引这些侍卫的注意力,反正这两天也闹腾了不少回了。
吵吵了一小会儿,鹿竹抬眼看了下顶层的窗户,烛光已灭,意味着任务达成,她打了个哈气,悻悻地关上门走了上去。
观星阁的正中央放着一樽赑屃雕像,上面悬浮着一座复杂的推演机关,朗月初正立在一侧,用灵力催动机关运行。
鹿竹躲在门边,悄悄地打量着室内这神奇的一幕,作为二十一世纪唯物主义忠实信仰者,她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源源不断的灵力浮动在整座机关的周身,黄铜轨道上的小球依次旋转起来,朗月初往正中央的凹槽里放了一小撮不明物体,随后光芒四散,最终在正大方汇聚成一幅星象图。
鹿竹没研究过星座,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虚心请教:“朗大仙人,您这是算出什么来了?”
“安静。”
朗月初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这两天他透支了太多灵力来寻找白虎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如此看来结果无非两种,要么的确已经死了,要么此物并不属于他的感知范围内。
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只怕事情要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
“咳咳……”
灵力耗尽,朗月初被机关反噬到了肺腑,频繁地窥伺天机是要复出代价的,如今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查明真凶的那一刻。
“你没事吧!”
鹿竹赶忙冲过去服了他一把,掏出手帕来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血丝。
秋意渐凉,朗月初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即便如此也已经被冷汗打湿得透彻,鹿竹脱下身上的昭君兜披给了他。
“冷…”
意识逐渐变得混沌,朦胧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叶灵知的影子,小时候每次生病师姐都会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夜里的月灵谷格外潮湿,为了取暖,叶灵知总是抱着他睡。
“师姐,别走。”
朗月初拽住鹿竹的胳膊,一个劲往她怀里钻,钻着钻着眼睛一闭突然就晕了过去。
“喂,谁是你师姐啊,你清醒一点。”
“臭流氓,放开我。”
鹿竹挣扎着去掰他的手腕,奈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虚弱如他,也能把人压制得死死的。没办法,她只能先把人安顿好,再想办法抽出身来。
从这里到朗月初的卧房要下两层楼,鹿竹本就矮了他将近一个半头,搀也不是,背也不是,只能连拖带拽地把他运回了房间里。
好不容易挪到了床边,鹿竹脚底一滑,跟着他一起栽到了床帏里,这下彻底顺了朗月初的意,他在昏迷之中翻了个身,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
鹿竹彻底被他吓懵了,手脚尴尬地不知该往哪里放。
“滚啊,你个死变态……”
她欲哭无泪,怀夕又不在,整座楼里只剩了她一个清醒着的,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告诉你,我心里只有沈绪哥哥一个,你要是敢碰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鹿竹一边推搡着身上的这坨死沉死沉的烂肉,一边碎碎念地诅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