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高中教室，感觉还是挺奇妙的。也挺怪。

周围吵吵闹闹，大多在讨论假期干了些什么。

郝梦里的同桌刘宇奇趴在桌上念叨：“以后再也不放假的时候出去玩了，尤其是那些热门景点，简直是花钱出门练习挤地铁。”他偏过头：“郝梦里，你放假去哪儿了？”

“在家。”

“没出去？”

“没有，我这么聪明的人。”

“切。肯定是你爸妈为了享受二人世界没带你。可怜的娃，孤零零一个人被丢在家。哎呦不对，全校第一现在住你家。靠，你不会趁大家都出去玩，在家偷偷恶补了吧。我说我们大帅哥成绩都这样了就别再偷着努力了行不行，给我们普通人留条活路行不行……”

郝梦里被他逗笑，伸手在他头上推了一把：“坐直了，老师快来了。”

“说真的。”刘宇奇懒洋洋坐好：“你和那个裴实不说话还得在一个屋子里待着是不是挺别扭的？”

“还好。”

“关系改善了？上次不还说基本不说话吗？”

“有吗？”郝梦里含混过去。

一天八节课轮番上下来，郝梦里感觉自己处于半懵状态。

说实话，累，并不算太累。以前高中的时候总盼着赶紧高考上大学然后毕业工作，毕业了才知道虽然不用像高三时那样每天争分夺秒，但其实只是换了个累法。要不自己也不能猝死不是。

课上老师讲到的知识大部分他还有印象，就是感觉距离有点远，像在旁观一个高中生的生活。

还是得赶快进入状态才行啊。过段时间考试突然大滑坡，丢不丢人另说，关键怎么解释啊。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说了下课。郝梦里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和李剑汇合，一起下楼。

快走到楼道拐口。

“哎，那不是……”李剑撞了下郝梦里的肩膀：“在等你？”

“谁啊？”

郝梦里抬头，看到裴实靠墙站着，书包搭在右肩，正看着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向裴实走近几步：“有事？”

“没事，等你一块儿回家。”

什么情况？上辈子他俩倒是经常一起上学，毕竟一个桌上吃早饭还要坐同一班车。但放学都是各走各的啊。

“你没事……”

话未说完，郝梦里感觉自己整个人被裴实拉进了怀里，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拽到了裴实的右边。

在他刚才站的位置有一个男生急匆匆地冲了过去。

郝梦里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回头冲着一脸莫名的的李剑做了个“我也不晓得什么情况”的表情。

走吧。

三人一起走出校门，去等公交车。

李剑要坐的车先到，他挤眉弄眼地和郝梦里道别，上了车。

又等了一会儿，郝梦里和裴实也坐上车。

车子启动，郝梦里问裴实：“你真的没事？”

如果是17岁的郝梦里，即使真的纳闷，碍于裴实总是不声不响的死样子，也大抵不会真的问出口。但多活了几年又死过一次，他已经没了那时候的别扭劲儿。

24岁的郝梦里：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直接问的？

“没事。”裴实偏过头看他。

“是吗？我看你这几天有点……话多了不少，怎么突然转性了？”

“以前也想和你多说话，只是不太敢。”

蛤？

“我长得很吓人吗？”郝梦里没好气。

裴实转头看他，看得非常认真，像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仔细观察他的长相，然后他笑了：“不吓人，很好看。”

“你还是别说话了。”郝梦里被他看得有点毛：“还是以前那样我比较习惯。”

裴实笑着转过头。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裴实又转过头问：“累吗？”

“还行。”郝梦里说着下意识地活动了下颈椎：“以前……高三是累，但其实工作后也未见得就能更轻松。可能除了天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谁活着都挺不容易。”

说完，他突然想起裴实明显还不如他的家庭环境：“不过，只要够聪明又够努力，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并且真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可能也怪没劲的。”

裴实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还是嘴角带点笑意，看着郝梦里：“其实我听说郝叔叔的生意做得不错……”

“让我啃老啊，那多丢人。并且人年纪大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病花钱什么的，还能一直养着我不成？”

“嗯，里里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啧，你能别这么叫我吗？”郝梦里白他一眼：“你这猛一问，一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嗯……也不用太有钱，有份收入不错的工作，但不要太忙太累。一年能出去玩几次，看看海，四处逛逛。买个地段好又安静些的房子……”

上辈子买的房子地段倒是不错，就是周围有点吵。

“离现在的家不要太远，最好附近有公园，可以经常散散步。还有，如果四十几岁就能提前退休就更好了。对了，还有爸妈身体健健康康的……”

这听上去要求不高，其实也并不是很容易啊。

怎么就没背几个彩票中奖号码呢。

“还有吗？”

“还有……看能不能遇到个合适的人。然后一起养条狗，猫也行……”

上辈子最后一个女朋友在两人交往时曾经提议一起养条狗，郝梦里期待之余突然有些担心万一两个人走不最后狗要怎么安排，心里一犹豫，这事就搁下了。后来果然分手。

重活一次，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让他安心与之养育一只动物的人。

“不想要小孩？”

“暂时没这个打算，养孩子责任太重大了，有点怵。”

郝梦里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特别不像是两个高中生之间应该发生的。他疑惑地看向裴实。

裴实等了一下，发现郝梦里没有再说，他笑着点点头：“好。”

好个屁，你是神灯啊？

“裴实。”

“嗯？”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重……”

裴实一脸疑惑。

郝梦里看了下旁边，压低声音：“我这么说吧，你相不相信一些超自然的事情，比如人死了之后又活了过来，并且回到了……”

裴实仍旧一脸莫名。

郝梦里感觉裴实只是出于礼貌才强行忍下了“你是不是智障”的表情。

“算了算了，没事。”

不能这么凑巧，俩人都提前死翘翘。

“里里真没事？”

“没事，别问了。”

没记错的话，自己死之前裴实和人合伙开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经营得不错。并且他大学时就开始兼职赚钱，攒的钱都拿去投资，投资眼光不错，已经赚了一大笔。不像自己还在辛苦打工，他死什么死。

他应该只是天生就早熟！

下车后，穿过马路往家走。裴实把郝梦里拉到自己右手边。

旁边走过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郝梦里不由想起自己稀里糊涂就没影儿了的初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里里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本来可以有的！

“哦。我有。”

“谁？蒋怡吗？”

裴实笑：“谁说我喜欢蒋怡？”

裴实和蒋怡到底有没有事，郝梦里还真不知道，但后来李剑和蒋怡在一起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大家都这么说。你要是不喜欢蒋怡，就别跟着添乱了，李剑天天快愁死了。”

“大家是谁？里里的小名吗？”

郝梦里抬脚想踹他。这人以前死不说话烦人，怎么话变多了也这么烦人。

不一样的烦人。

裴实笑着躲开：“不是蒋怡，你让李剑放心追。我这边也挺愁，本来还想向你请教些经验……”

“嘿，我虽然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但教你应该绰绰有余。”

没想到吧，老子现在17岁的皮里面装的可是个24岁的恋爱老炮儿。

“说吧，喜欢什么样的人？人家对你什么态度？我帮你参考下有没有戏。”

“好。他长得特别好看，也特别可爱。他周围的人都很喜欢他。有些小脾气，但其实是嘴硬心软，对谁都很好，很真诚。总之……特别特别好。并且他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可爱，一点都不凶，特别好玩。”

“你这描述……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裴实坚持说完：“对我的态度……他这会儿应该挺烦我的。”

“我看你也挺招人烦。”

“那怎么办？”裴实叹气：“真的很喜欢他。”

“哎呦，裴实你……”

郝梦里的鸡皮疙瘩真的起来了。他皱着眉头想挤兑他几句，刚好撞到他的目光。

裴实正歪头看着他，嘴角带笑，眼神……看起来特别……温柔。

郝梦里突然觉得浑身都怪怪的。

他忙看向前面。

郝梦里边走路边回忆。那时裴实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吗？怎么后来从没听说他和谁在一起？

被拒绝了？追到又被甩了？

不能吧。听孟月女士说，喜欢他的人一直都不少啊。还有主动追的。

父亲是个酒鬼加赌棍，因了初中时班主任的帮助才坚持读完高三，参加了高考。

郝梦里一直以为裴实是个完美的学习机器和赚钱机器，却原来他心里一直默默怀着一段得不到的感情？

这也太惨了。难怪那时候对谁都那么冷淡，看起来就没怎么开心过。

郝梦里突然觉得有点烦。有点替裴实不值。

“很喜欢什么啊？等明年高考完，上了大学，慢慢地就都忘了。你以后会很优秀很……厉害的，不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郝梦里不自觉用过来人的语气劝道。

“总要试一下，试都不试就放弃，里里会不会觉得我太胆小太懦弱了？并且……不能喜欢他才是浪费时间。”

我已经胆小了一辈子，白白浪费了一生。

“行行，帮你。需要参考意见随便问。”

随便他吧，他乐意白费劲关我什么事。

郝梦里转过头：“但我告诉你，你以后不准再叫我小名。”

“里……”

“你再叫试试！”

“在家里叫行吗？”

“不行。”

“只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可以吗？”

“不可以。”

“那我叫你什么？”

“叫……老师！”

“郝老师，回家了。孟老师在家等着呢。”

操……真别扭啊。

“所以还是叫里里听起来更舒服吧。”裴实拿过郝梦里肩上的书包：“走了，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