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唱什么?我帮你点。”坐在点歌机旁边的男生扭头问郝梦里。
“先不用了,我等会儿再说。”
“你怎么了?”李剑拍了郝梦里一把:“脸色有点怪啊。”
“有吗?”
“有,像见了鬼。”
郝梦里白他一眼。
“刚才去哪儿了?磨叽半天,真撞鬼去了?哎,我跟你说,我昨天还真看了部鬼片,睡前看的,很老的片子,画面还是黑白的……”
郝梦里握着手里的果汁走神。
只是同学。
这句话其实也没什么。他和裴实之间的关系本就是秘密,就算正式交往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公开。裴实会那么说……可能只是因为和那个人的交情并未好到会深聊这些事的程度。
可是,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郝梦里登时又想起了那句“我和他不是朋友”。
前世的裴实特意在别人面前撇清他们的关系,说他们不是朋友。
这次他着急地打断对方的话,强调他们只是同学。
“我和他不是朋友”。“不是,是同学”。
两句话像过电影一样在郝梦里脑子里乱窜。他低头用拳头抵住太阳穴。
因为前一句话,重生之后他一开始就察觉到裴实有些不对劲,但压根没想过他会喜欢他。直到他毫无保留地表白心意。
他也想过裴实是不是在跟他闹、在耍他,可是那样恳切的眼神和仿佛是下意识的想要靠近的举动,那样掏心挖肺的示爱……他根本无法抗拒。
他不由地把眼前的人和前世的裴实当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纵使后来有很多线索都在向他揭示裴实前世也曾对他怀有过好感,可是那么多年里他们疏淡的往来还有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对他们关系的定位,他猜想那份好感大抵十分有限。
然后,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可,“不是,是同学。”
郝梦里捂住脸。
太蠢了。一个人怎么会因为他的重生而个性突变,裴实就是裴实,不管前世现世,他始终是那个他了解有限也从未看懂的人。
那时他体贴周到,不时对他照顾有加,但他们“不是朋友”。现在他们做了一切只有情侣间才会做的事,他却从未开口提及恋爱。也许只是因为在他心里,他们确实“只是同学”。互相满足生理需要,闲着无聊玩一场不需要负责的情爱游戏的同学。
蠢爆了。还内心挣扎半天,还总觉得对不起他,还考虑以后怎么面对父母。全是白费心思。人家的情深款款可能自己都没当回事。
蠢死了。他怎么忘了,心慈手软多是用作贬义,后面通常跟着的就是自己此刻这种结果。
好蠢。蠢死都活该。
“怎么了你?不舒服?”李剑端着草莓走回来,看到郝梦里埋着头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放下水果过来扶他。
“没事,头有点疼。”
“怎么搞的?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有人切了歌。
有些熟悉的前奏过后,一个女声响起。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郝梦里嗤笑一声,把面前的果汁丢进了垃圾桶。他拿起书包:“我先回家了。”
“哎,怎么了啊到底?没事吧,用不用我送你?”李剑忙跟着站起身。
“不用,你等下帮我和别人说一声。”郝梦里背起书包推门离开。
外面的风很凉,但真带劲,吹在脸上像被抽了几个大耳光似的。
清醒点了吗?也该有点脑子了。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
郝梦里掏出手机。
裴实:里里,我在车上,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了。好想你。
想你妹!操你妈!
郝梦里在心里骂完才想起他和裴实认识的时候裴实他妈已经不在了。
操你爸!
那个人渣……给他操他都不要。
操你大爷!操死你个傻逼!
郝梦里拨下静音键,打车回家。
“这么早就回来了?”郝城摘下眼镜,看着换拖鞋时力气太大差点把自己绊倒的郝梦里,差点笑出来:“我们宝贝儿子怎么了这是?和同学吵架了?”
“没有。散场早。我回屋了。”
郝梦里推开房门,突然止住了脚步。他背靠着门,看着自己的房间。
桌上的本子是裴实给他整理的错题集。椅子他坐过。床……昨天晚上两人还在上面……被子还是早上他给叠的。
郝城重新戴上眼镜,拿起报价单,就看到自家儿子拖着床单被罩往洗衣间走:“怎么这时候换起床单来了?”
“脏了。”
郝城放下手里的东西:“里里过来一下。”
郝梦里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丢进脏衣篓,洗了下手走到郝城旁边:“爸。”
“今天心情不太好?没什么事吧?有事跟爸说说。”
“没事。”
“不想跟我说,跟你妈讲也行。有处理不了的事千万别自己扛着,要是再有人欺……”
“没人欺负我,我都多大了。”郝梦里知道他爸妈一直担心再发生五年级时候的事:“真有事我会说的。”
他忽然走了下神。
“想回到你五年级的时候,把欺负你的那几个小混蛋全打死。”
“不能欺负里里,谁都不行。”
呵。郝梦里心里冷笑了一声。敢情那话的意思是只能给他独家欺负权。
“爸,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了。”
不就是被个傻逼忽悠了吗?多大点事,他扛得住。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行,相信我儿子。”
郝梦里回到房间。铺好床。
他把书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书房是先别进了,省得想到某些人觉得恶心。
以后就在这儿写作业了。
他掏出手机。三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李剑,两个来自裴实。
郝梦里给李剑发了条消息说已经到家。过了一会儿,他冷着脸拿起手机也给裴实回了条消息:在外面玩呢,没听到。你收拾下,早点休息。考试顺利。
再忍两天吧。这时候摊牌,没准还要担一个影响他考试的罪名。再忍两天,以后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他从书包里抽出今天的试卷。
都是假的吗?一点都没有当过真吗?
人怎么可以理智到那种程度?演技那么好怎么不去考戏剧学院啊?
“要是能让里里到我心里来看看就好了”。
看什么,看你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吗?你哪有心啊?傻逼。
郝梦里捂住眼睛。
太丢人了,怎么被一个高中生耍得团团转。怎么就那么容易……
他抬起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爽到了不是吗?就当找了个短期炮友。以后日子还长得很,这点经历根本狗屁都不算。谁认真谁傻逼。
郝梦里把卷子推到一边,起身去拿睡衣。
推开卫生间的门,一眼看到马桶,他拧起眉毛,转过身。
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难不成因为他以后这个卫生间还用不了、这个家还没法待了?这是我家!该走的是他!
他咣得一脚把门踢上。
接下来两天,郝梦里深刻体会到敷衍别人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不接裴实的电话,实在没办法了就在微信上回复几个字。
还好考试好像确实挺费神,不用一直应付他。但即使这样裴实好像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连续问了郝梦里好多次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郝梦里:没怎么,不想影响你考试,等你考完再说。
这下终于消停了下来。可以睡个好觉了。
当晚凌晨两点多,郝梦里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愣了半天神,爬起来打了半宿游戏。
第三天中午。
郝梦里吃着饭听到手机响。
是裴实发来的:终于考完了。里里吃饭了没?等下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郝梦里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孟月:“就吃这一点?”
“早上吃得太饱,还不饿。”
郝梦里回到房间,找出裴实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里里,我猜你应该是在吃饭,想着等会打给你……”
郝梦里:“考完了?”
“嗯。”听筒里传来裴实欣喜的声音:“终于考完了,下午其实就没事了,但老师说明天上午一起回去。就两场考试,拖这么多天……”
“裴实。”郝梦里下意识地吸了口气:“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对面没了声音。
好一会儿。
“我没听明白。里里,你怎么了?”裴实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郝梦里鼻子一酸。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他根本就不伤心不是吗?揭穿他、看他窘迫的模样,他应该觉得快意不是吗?可为什么……
算了。
“我觉得特没劲。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以前……”郝梦里轻笑了一声:“我也怪不了别人,都是我自愿的。就这么着吧,过去的……”
“到底怎么了?”裴实声音急切地打断了他:“是孟老师发现了吗?你等我回去我去跟她说好不好,我去求她,都是我不好,是我先喜欢你,是我忍不住……”
郝梦里冷笑:“你去说什么?说我和你什么都不是,只是同学?这种废话就不用特意说了吧?什么喜欢什么忍不住?你是不是撒谎次数多了自己都信了啊……”
“你听到那天我和那个人说话了?”裴实像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现在不想让别人知道。并且你还没有答应我,我也不敢不经你的同意就告诉别人。傻瓜,你不知道我有多想……”
“傻瓜”两个人却刚好戳痛了郝梦里。
他就是当他傻。
“答应你什么?你问过我吗?是你自己觉得我们只是同学,连朋友都不是,当然没必要让别人知道,还说什么因为我才不敢?你他妈……”郝梦里气得想骂人。
“里里,你先别生气好不好?”裴实的嗓音有些沙哑:“你刚才的话我没太听懂,慢一点跟我说好不好?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裴实和上一世那个让他很久都消不了气的人重叠在一起。郝梦里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他踢了脚椅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想哭还是想笑,他用力咬了下下唇:“别再装可怜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图什么,就为了……上床?”
“不是……里里,不是……”
“嗯,只是为了上床,你应该也不至于找不到人。那就是……为了好玩?呵,看我傻子似的你说什么就信什么,是不是挺有快感?”
“不……”
“看我被你感动得稀里哗啦,主动送上屁股,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没有,不是,求你了,别这么说好不好……”
“我去找你,你是不是觉得麻烦死了,碍于我爸妈的面子只好招待我一下,没想到还没完了。得是有多嫌弃啊,才会忍不住告诉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你和我不是朋友……”
“里里,你说的……”
“事后装一装可怜,看我又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心里在嘲笑我,觉得我特傻……?”
“我没有,你听我说……”
“我确实比不了你。裴实,我觉得我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你。可是,你干嘛非要和我过不去呢?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记了仇?还是就是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郝梦里冷笑了一声,自顾自说完:“人真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时我明明觉出你讨厌我,偏偏不信。所以,也是我活该。”
话筒里裴实一迭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郝梦里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听他谎话连篇,也不想再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没力气,没必要,没意义。
“裴实,再见。”郝梦里挂断电话。